第二十章 野蛮之众(第2/5页)

除了以西结和库米巫女,《创造夏娃》两侧还有四尊伊纽多、两面穿了黄丝带的铜色大奖牌。一如顶棚上的建筑性装饰,米开朗琪罗几乎将大奖牌部分全交给助手负责。出自助手之手的大奖牌共有十面,其中至少有一面不仅是助手所画,而且是助手构图。这人很可能是巴斯蒂亚诺·达·桑迦洛,因为风格与被断定出自他之手的一些素描类似。[5]这些大奖牌直径为4英尺,全以干壁画法画成,且画了第一对之后就不再靠草图指引:米开朗琪罗画了素描之后,就由助手徒手转描到灰泥上。古铜色是以锻黄土这种颜料画成,然后再用树脂暨油固着剂(resin-and-oil fixative)贴上金叶。

这十面大奖牌上的场景,灵感全来自一四九三年版《伊斯托里亚塔通俗圣经》(Biblia Vulgare istoriata)中的木版插画。这部意大利文圣经是马列米根据通俗拉丁文本圣经译成,一四九○年出版,为最早印行的意大利文圣经之一。由于极受欢迎,到了西斯廷礼拜堂顶棚开始绘饰时已出现六种版本。米开朗琪罗想必拥有一部这样的圣经,并在画大奖牌的素描时拿来参考。

马列米圣经的风行,意味着米开朗琪罗有意让进入西斯廷礼拜堂参加弥撒的信徒,一眼就认出大奖牌上的情景。但即使是未看过马列米圣经的文盲,无疑也将因为其他地方的同主题艺术作品而熟悉这其中许多情景,就像他们一眼也能认出《大洪水》和《诺亚醉酒》一样。绝大部分艺术家都认识到,艺术创作是为了替未受教育者阐明故事。锡耶纳画家公会的章程明白写着,画家的任务就是“向不识字的愚夫愚妇阐明圣经”。[6]因此,湿壁画的功用极似《穷人圣经》(供文盲看的图片书)。弥撒可能持续数小时,因此信徒有充裕的时间细细欣赏周遭的壁画。

那么,来自佛罗伦萨或乌尔比诺的信徒会如何理解西斯廷礼拜堂顶棚上的大奖牌?米开朗琪罗对马列米圣经木版画的选用耐人寻味。五面大奖牌仿自《马加比书》——次经(Apocrypha)十四卷的最后两卷——中的插画。次经是圣哲罗姆编译的通俗拉丁文本圣经中,在内容、文字、年代、作者方面有争议的经卷总称,经名Apocrypha源自希腊语apokrupto,意为隐藏的。《马加比书》描述一家族“驱逐野蛮之众,再度收回举世闻名之圣殿”的英勇事迹。[7]该家族最著名的一员是战士祭司犹大·马加比,他于公元前一六五年率犹太军攻入耶路撒冷,恢复圣殿,犹太教的献殿节至今仍在纪念他的这项功绩。

米开朗琪罗笔下的马加比家族故事画,呈现了犹太人的敌人如何得到应有的报应。在先知约珥像上方、最靠近大门的大奖牌之一,描绘有《马加比书》下卷第九章的场景:叙利亚国王安条克四世率军进逼耶路撒冷,欲征服犹太人,途中耶和华使神力让他从战车上跌落。沿着拱顶更往内、位于先知以赛亚像上方的大奖牌,内容取材自《马加比书》下卷第三章,描绘安条克四世的大臣赫里奥多罗斯,奉命前往耶路撒冷欲掠夺圣殿中的钱财,却在途中被上帝所展现的景象阻碍。景象中一名“可怕的骑士”骑马而来,赫利奥多罗斯不仅遭马践踏,还遭两名男子持棍殴打,大奖牌上呈现的就是这一刻的情景。

《马加比书》中的这些人、事、物,包括宗教战争、有意掠夺者、受入侵者威胁的城市、在主协助下为人民打败敌寇的战士祭司,对于在尤利乌斯二世治下的动乱年代里走访西斯廷礼拜堂的人而言,大概会觉得别具深意。艺术的目的当然不只在教育民众圣经中的故事,还要肩负重大的政治作用。例如,佛罗伦萨统治者在举兵讨伐比萨之际委制《卡西那之役》(描绘佛罗伦萨击败比萨的一场小冲突),就绝非偶然。西斯廷礼拜堂拱顶上的《马加比书》纪事场景,同样意味着米开朗琪罗(或者应该说某位顾问)汲汲于借此表明教皇的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