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华沙(第4/11页)

康拉德自然而然认为东线德奥联军该由他,而非由兴登堡,总绾兵符。康拉德向博尔弗拉斯发火,“为什么德国第九集团军向其设于梅济耶尔(Mézières)的总部报告,而非向我报告?”曾赞成与德国人合作的康拉德,这时极为反感被拉到北边:“为何要我们放弃桑河边的作战行动,去帮华沙的德国人?”但这时博尔弗拉斯非常乐于让康拉德听命于兴登堡,甚至乐于以全新的总司令部取代康拉德:或许以弗里德里希大公为总司令,以鲁登道夫为其大权独揽的参谋长。[22]

鲁登道夫,一如兴登堡,是个厉害角色。鲁登道夫把第八集团军的兵力缩减为只剩两个军,借此得以组建第九集团军,这个新集团军有四个军、一个预备师、一个驻于西里西亚卡托维兹(Kattowitz,波兰语称卡托维采/Kattowice)周边的骑兵师。战前,鲁登道夫就以德军参谋总部内作风无情的部门主管形象为人所知,承接下毛奇许多工作,且对陆军部长法尔肯海因没怎么放在眼里。法尔肯海因与鲁登道夫为两个不同派系的代表,前者所代表的派系较后者温和、讲理。[23]这时,鲁登道夫的行动目标,与德皇、法尔肯海因设于法国的陆军总司令部(Oberste Heeresleitung,简称OHL)背道而驰。陆军总司令部希望东线只要守住即可,西线则全力出击;法尔肯海因认为,过早将兵力抽调到东线,必会使他在西线吃败仗。为此,兴登堡不得不打电报给德皇,以辞职为要挟,借此索得较不受法尔肯海因节制的自主权(和更多兵力)。

兴登堡这时身为一级上将,地位形同陆军元帅,不可能任人指挥来指挥去。东部战线“神奇三角”(康拉德、鲁登道夫、法尔肯海因)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有政治角力牵扯其中,这令康拉德非常恼火。马克斯·霍夫曼上校指出这一紧张关系:“仔细审视大人物(他们彼此关系的恶劣、目标的矛盾)时,得时时记住,在另一边的法国人、英国人、俄国人之间情况还更糟,否则很有可能惶惶不安。”[24]

在俄国这一边,情况的确更糟。以有所迟疑而缓慢的步伐拿下伦贝格后,鲁斯基已被赏以西北方面军司令官之职,原司令官日林斯基则因坦嫩贝格之役和马祖里湖区之役战败遭撤职。但鲁斯基未把矛头指向兴登堡,反倒指向他在西南方面军时的旧长官伊万诺夫。伊万诺夫想趁奥军崩解之机继续挺进克拉科夫和布达佩斯。鲁斯基猛踩刹车,坚持此时不该有任何进攻,坚持该纠集后备兵力,击败集结愈来愈多兵力、欲取道华沙攻入俄国内地的德军。评估过自身不良的通信后,鲁斯基甚至提议“战略性撤退”到涅曼河(Niemen River)。他还想过放弃华沙这个重要的公路中枢和战略要地,退回科夫诺(Kovno)。[25]

如果鲁斯基以安全堪虑撤退,伊万诺夫也要跟着后撤,甚至要让出伦贝格以保护其侧翼。俄军总司令部的后备兵力都已被苏霍姆利诺夫分派出去,这时赫然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向下贯彻命令,甚至无法像个“总司令部”那样调动部队。东普鲁士牵制了俄国二十五个师,加利西亚牵制了三十个师,只剩下三十个师可供执行沙皇和西方盟邦要求的中间攻势。尼古拉大公“惊骇”于麾下诸将的悲观和爱发牢骚,但要调动他们的话,他手上没什么工具。每个战线的司令官都控制庞大的腹地和铁路、火车,而且他们已懂得用无法辩驳的后勤难题,回绝总司令部要其配合行动的要求。最后是靠德国人才让俄国人动起来。九月二十八日,德国奥古斯特·冯·马肯森(August von Mackensen)将军的第九集团军开始往维斯瓦河进发,行走的道路非常泥泞,兽拉车和士兵不得不走路两旁的耕地才得以慢慢前进。军官惊奇于波兰城镇“缺乏中产阶级文化”,建筑、陈列、街头活动破落寒碜,诚如某德国人所说的,“和美国西部一样吓人”。[26]极力要求发动这一秋季攻势的鲁登道夫,没料到这么快情况就这么糟。他说波兰境内烂泥“及膝深”,即使在克拉科夫至华沙的大驿道上亦然。火炮和兽拉车下陷到车轴处,靠又湿又累的士兵拉才得以前进。军官忆起一个世纪前拿破仑走这条路时的感想:“除了水、空气、土、火,上帝还创造了第五元素:烂泥。”[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