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洛伦佐:资助者、收藏家和诗人(第4/7页)

洛伦佐清楚比萨和沃尔泰拉一样抵触归属于佛罗伦萨这件事,所以他一直花大力气改善佛罗伦萨与这两座城市的关系,并且树立了美第奇家族作为这些城市庇护者的形象。他开发了比萨的港口,在比萨城外买地,在城里的河边买房,还常带家人来此暂住。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树林茂密的亚平宁山脉阻挡了从罗马涅一路刮来的凛冽东风,所以这里的气候相对温和。最重要的是,洛伦佐为了缓和比萨人、佛罗伦萨人以及美第奇家族的关系,设法复兴了名噪一时但如今已经败落的比萨大学。1472年,洛伦佐把这座大学打造成了托斯卡纳地区最重要的大学,并提供了两倍于政府每年资助的六千弗罗林币的捐款。

洛伦佐给佛罗伦萨大学基金会的捐款同样慷慨。佛罗伦萨大学是欧洲唯一一所有能力开设正规的希腊语课程的大学。这里的教师和讲师包括约翰内斯·阿尔吉罗波洛斯(Johannes Argyropoulos)、泰奥多鲁斯·加扎(Theodorus Gaza)和迪米特里厄斯·查尔康迪拉斯(Demetrius Chalcondylas),其中迪米特里厄斯·查尔康迪拉斯还和迪米特里厄斯·克雷泰恩西斯(Demetrius Cretensis)一同于1488年在佛罗伦萨发行了最早的印刷版荷马作品集。全欧洲的学生都来到这里学习希腊语。后来成为英国国王亨利八世(King Henry Ⅷ)的专属医生以及伦敦皇家内科医学院(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创立者之一的托马斯·利纳克尔(Thomas Linacre)于1487年来到佛罗伦萨并在这里待了3年,他还有幸和洛伦佐的儿子们一起上了查尔康迪拉斯的课程。利纳克尔的朋友、后来成为最早在牛津大学教授希腊语的教师之一的威廉·格罗辛(William Grocyn)是1488年来到佛罗伦萨的。到1489年,他们的另一个朋友威廉·拉蒂默(William Latimer)也来到了佛罗伦萨,正是他帮助格罗辛和利纳克尔将亚里士多德的作品翻译为拉丁文。

洛伦佐和这些学者一样对古希腊哲学家和拉丁文诗歌充满热情,但是他无法容忍那些轻视意大利语或者贬低托斯卡纳诗人的艺术成就的人文主义学者。每当洛伦佐想通过创作诗歌来摆脱生意上和生活中的烦扰时,他效仿的不是那些拉丁语诗人,而是但丁和薄伽丘。他不想用拉丁语,而是更愿意用孩提时就学会的简单又美丽的托斯卡纳方言(Tuscau)。洛伦佐对这种语言充满忠诚和热情,他和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一样坚信,只要诗人潜心钻研语言的用法,只要人们摒弃尼科洛·尼科利的无稽之谈——但丁的诗歌只适合没有文化的羊毛工人和面包师傅阅读,托斯卡纳方言就一定可以变得更加含蓄和圆润。如果洛伦佐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来发展语言天赋,再加上对托斯卡纳方言的深沉感情,那么他用托斯卡纳方言创作矫揉造作的诗文就一定能有质的提高。尽管如此,他仍然称得上十三世纪晚期诗人的合格继承者,也是彼特拉克的先驱。

洛伦佐的诗歌称得上丰神俊逸、多姿多彩:有的忧伤、有的振奋、有的充满希望,但更多是发人深省的,既包含了宗教情绪,也包含了凡人的情感欲望。他能写出其母亲曾经创作的那些虔诚的赞美词句,也能写出让母亲担忧的亵渎神灵的改编诗文;他还会写打猎歌、情歌、欢快的舞曲(canzoni a ballo),以及天马行空的滑稽戏和情色的狂欢节歌曲(canti carnascialeschi),比如《卖冷杉松果的人》(Song of the Fir Cone Sellers)就是一首关于肉欲激情和物欲之爱的赞歌。不过,洛伦佐在作品中表达最多的还是他对托斯卡纳的美丽风景以及农民生活中的幸福与艰辛的深刻感情,这些作品中往往充满了非凡而生动的细致描绘。羊群咩咩叫着穿过高地上的草场,刚学会走路的小羊蹒跚地追随着妈妈的脚步,而牧羊人则把刚出生的羊羔和跛足的绵羊扛在肩上;到了夜里,羊群会被圈在用杆子和网子围起来的羊圈里,牧羊人吃过面包和羊奶做的晚饭,此时已经在黑夜中呼呼大睡;苍鹭向着落日的方向飞去,猎鹰向地面的猎物俯冲;海边有橄榄树林,树叶在吹过海岸的清风中拂动;燧石的火星落在秋日的枯叶上,点燃了草丛,火势向森林蔓延开去,火苗烧过草丛和洞穴,受惊的鸟儿和动物四散奔逃,到处是扇动翅膀和蹄子蹬地的声音;到了冬天,高大的杉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黝黑,冰冻的树叶被脚步踩碎;躲避猎捕的野鹿绝望地逃命;任劳任怨的公牛奋力拖动沉重的石料;筋疲力尽的飞鸟宁可坠入海洋,也不敢在船只的桅杆上停留歇脚;翁布罗尔河(Ombrone)发了洪水,浑浊的河水沿着山坡奔涌而下,连粗壮的冬青树干和农民搭建木屋的厚木板都被卷走,冲到了开阔的平原之上;还有农民的妻子背着号啕大哭的婴孩儿,赶着他们的牲畜躲避这可怕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