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险边缘(一七一八年七~九月)

伍兹·罗杰斯站在“德利西雅”号艉甲板,手上拿着拐杖,支撑那只不良于行的腿。他眺望着大海,看着大船缓缓向右舷靠去,船帆逼近风里。新普罗维登斯岛隐隐约约的轮廓,出现在船头三英里外,笼罩着南方地平线。皇家海军指挥官张伯伦的旗舰“米尔福德”号跟在一旁,主桅上负责眺望的人员与三十门重炮都已准备就绪。“德利西雅”号驶过的翻腾水流后方,吃水深的运输船“乐意”号在波浪里起伏,船上载着大批士兵与补给,私掠单桅战舰“巴克”号则在不远处航行着。罗杰斯不时拿出望远镜寻找护卫舰“玫瑰”号身影,那艘军舰的后桅挂着一盏亮灯,正绕过三英里外的猪岛西侧;而单桅战舰“鲨鱼”号紧跟着,就在其后方半英里处。[1]凌晨时分,指挥官张伯伦让地方领航员登上“玫瑰”号与“鲨鱼”号,派他们先到拿骚侦察情形。十五小时过后,算总账的时间到了。“玫瑰”号正在入港。罗杰斯与张伯伦所在的那两艘吃水深的大船上,并没有领航员,他们计划整晚在深水里来回航行。在天亮之前,也只能等着、看着、听着“玫瑰”号与“鲨鱼”号的回报。几分钟后,罗杰斯心中一沉,拿骚港内传来错不了的大炮回声。

傍晚六点三十分,“玫瑰”号舰长托马斯·惠特尼(Thomas Whitney)命人把护卫舰的船锚直接扔进港口主入口处,“玫瑰”号驶进东风里,二十门炮显然无用武之地,只能对着海岸线上的无人地带:左舷对着猪岛尖端,右舷对着拿骚低矮、野草丛生的原野。主锚地就在前方,一半死寂。四十艘左右的战利船的船骸遍布在海岸上,荷兰船、法国双桅帆船、各种大小与国籍的单桅帆船,全部遭到破坏,有的被火烧灼,零件与船帆不见踪影,索具凌乱地在风中飘扬。锚地中央有一艘下了锚的有二十到三十门炮的大型船,外观看起来是法国建造的船,主桅上飘扬着圣乔治旗,象征效忠的是旧英格兰,而不是才建立十年的大不列颠。单桅帆船及其他船只全部下锚,围在这艘船周围,有些船还飘扬着海盗骷髅头旗帜。整个拿骚碉堡都飘扬着同一面海盗旗,面对大海的城墙破旧,从远方就看得见裂缝。风为港口带来腐肉的恶心气味,就好像岸上有上千具腐烂的动物尸体一样。

突然间,位于港口中央、范恩的大船船尾冒出火花与一阵烟,惊动了惠特尼。稍后传来的声响,不管是一开始的船尾大炮爆炸声,或是接下来的炮弹落水水花声,都离“玫瑰”号不远。超过两颗炮弹飞过惠特尼头顶,至少有一颗击碎了“玫瑰”号的部分索具。[2]惠特尼举起白旗,要求停战。显然,这位年轻的舰长一定觉得眼前的事不好解决。

在海盗船貌似接受了投降旗的同时,惠特尼派副官搭小船入港,根据他的说法,是“想知道(海盗表现出敌意)的原因”。副官驾船来到范恩的船舰旁,大声地询问船长,为什么要对国王的船开火。惠特尼在航海日志里写道:“他的答案是,会尽最大努力来烧光我们全部人,以及港口里全部的船只。”[3]范恩也交给这名副官一封给罗杰斯总督的信,[4]信的外头写着:“我们等着立即回复。”那天晚上,这封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交给罗杰斯的信写道:

一七一八年七月二十四日

在此,很开心地告诉阁下,我们愿意接受国王陛下最宽宏大量的赦免,条件如下:

您允许我们处理目前手上所拥有的全部货物。同样,每一样属于我们的东西,像国王陛下的大赦令,我们也都会自行视情况处理。

如果阁下愿意接受,我们就立刻接受国王陛下的大赦令。如果不愿意,我们就不得不保护自己……

您谦卑的仆人

查尔斯·范恩及全体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