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3页)

其时京中遍布严氏鹰犬,竟无他容身之地。

他心念电转间,眼前浮现的却是谢浚父子的身影。大理寺复核举国悬案,若能得其助力,或能将解氏佛舌一案翻成疑案。

那同样是个茫茫雪夜。

谢浚伏案夜读间,心思不属,恰恰在抬头间和他目光交汇。他倚在屋檐下,猫似的微弓着身,浑身都是融化的雪水,黑发丝丝缕缕黏在腮上,眼里含着深而寒的戾气。

谢浚心细如发,哪里会猜不透他眼下窘境?当即从手边抄了把伞,探在他头上,令大雪簌簌落在伞面上。

“翻案?”谢浚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疑案,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圣人有权柄,何愁世上有冤案?”

他说得足够直白,解雪时如何不懂?

此间是非枉直,终究不过朝局翻云覆雨之争!

严寰一日不除,解氏便一日不得昭雪。与其苦苦求索,不如为天子重掌天下权。他心中洞若观火,只在伞下默然片刻,便用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在怀中摸索,勉强扯出一张残方来。

他十指无力,便低头以齿衔住,递到谢浚手中。

那洗髓方已被血污浸透,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出半数药材。

得来的究竟是良方,还是鸩毒,已然无从考证。至少这方子沾着他伤处的热血,落在谢浚掌心时,已有了千钧的力度。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这一剂残方,似乎耗尽了他骨血间的力量,令他十指处的裂伤飞速好转,甚至连从前那些有心无力的剑招,都能得诸心而应之于手。他本就天资超绝,只是体格荏弱,如今血脉激荡间,六脉贲张,骨虚而血勇,竟然成为了他唯一的凭恃。

这也令他得以借着谢浚的援手,铤而走险,潜入禁宫之中,面见天子。

天子果然苦严氏久矣。

只是身为罪臣之子,哪怕是甘愿成为帝王掌中之剑,也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朕允你一诺,也要你立下三重重誓。

——若是行刺不成,尔便以此剑自戕,割毁面目,以刺客之身而死,此为第一誓。

——若是侥幸夺权,便入朝堂之中,整饬朝局,荡平残党,为朕立不世之威,此为第二誓。

——至于第三誓……

在先帝座前立下的誓言,依旧如雷贯耳,将他困囚至今!

如今严氏倒台已逾十载,大仇虽已得报,他却也袭了一身骂名,期间种种宦海沉浮,年少时那一场饮冰餐雪的往事,已不足为外人道。

谢浚道:“我从前不曾问过你,先帝当初要你应的,究竟是什么誓?是令你统摄朝堂,死而后已,还是领顾命之职,一旦幼主长成,便可还政于君?”

解雪时本是心神不属,如今乍听得应誓二字,竟如大梦初醒一般,先帝临终前,令他立的第三誓,几乎如滚雷般在耳边炸响。

——朕……朕要你护我赵氏血脉,令国祚不绝于此!此为……此为临终之托,朕已为孽子所害,切勿令……罢了,若是株儿实在不成器,你便弃了他,自在离去,也算是朕一点愧……

谢浚几乎是冷笑一声:“可恨,可怜!先帝这一身帝王心术不用来理政,全用于驭下了,倒是吃准了你这性子,非把你敲骨吸髓不可!”

他这人不若解雪时刚直,对立誓一事,颇有微词,尤其恨先帝玩弄心术,死而不僵。正欲再发几句牢骚,却见解雪时怔忪出神,想必是为往事所触动,心中不由转柔。

“罢了,我又如何拗得过你!”谢浚长叹一声,道,“你这么爱立誓,我却是也要逼你来立一立誓,占个口头便宜的。”

解雪时不由看他,问:“什么誓?”

谢浚没想到他竟会乖乖上套,心里一瞬间转了十万八千个念头,目光亦是下意识地一避。偏此时月色如银,庭中空明,点点梨花如微雪,飞旋不定,他心中的绮念亦随之摇荡,被照得呈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