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五千禁卫军,被握在解雪时手里,只做了一件事。

彻查。

对方虽隐藏在暗,但蛇虺之心,已初露端倪,当此之时,势必要稳住京畿局势,以免流患滋生。

因此处处厉行宵禁,严查行商,暂闭坊市。

但凡见可疑行商,必须查验路引,翻看箱奁。

一时之间,那些货郎作鸟兽散。

另一头,半月之内,谢浚已是第三次提审莲目使臣了。

照理说,这些人被骇破了胆子,早已该兜底交代,知无不言。谁知谢浚一问及那支商队的下落,他们便闭口如蚌,面色煞白。

每个人眼里都含了点针芒般的恐惧,闪烁不定。

谢浚苦思良久,始终无法把这根针挑出来,祛一祛他们心中暗无天日的脓毒。

突破的契机,便是谢浚请他们“赏”了一次棘花。

万寿节前十天,阿丹慕终于熬不过刑,松了口。谢浚寅夜请解雪时前来,于大理寺狱中会审囚犯。

解雪时披着氅衣,端坐在案前。这地方向来不点火盆,以免囚犯伤口溃烂,恶臭熏天。这会儿却在角落里燃着松枝,火光颠扑,暖香徐徐。

解雪时雪白的面上,也被映出了些许红珊瑚般的血色。

谢浚坐在他下首,把这些日子审出来的供词翻开来,一一点数可疑之处。

正这时,铁门砰一声闭牢了,镣铐声叮铃哐当乱响。

是牢头架着阿丹慕,负重枷而来。

阿丹慕面上的血污已被擦拭殆尽,垢腻打结的长发也重新梳洗过,看起来除了眼色青黑之外,并未受什么皮肉伤。

但从铁门到案前,这短短十几步路,他已经惊悸欲死,喉咙抽搐不止,不断发出类似于濒死野兽的“嗬嗬”声。

不待来牢头勒令,他就已经双膝一软。膝盖触地的瞬间,他厉声嘶叫,猛地往上一窜,像生受了盐水的蠕虫一般,额上沁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来。

解雪时微一皱眉。

谢浚笑道:“这蛮子出身优渥,我唯恐弄死了,连杀威棒都没教他受。是不是?”

他那双带笑的凤眼微微一眯,阿丹慕立时打了个寒噤。

“正月初五,尔等一行二十六人,自莲目启程。”解雪时道,“京畿之地,大雪封道,奇寒彻骨,不知道一路上可有损伤?”

他语气平和,似有抚恤之意。

阿丹慕道:“禀大人,确……确有损伤。大伙儿水土不服,还未到武冲关,已暴卒一十有三人。”

“马匹无恙?”

“马匹冻毙大半。”

“那为何——进城之时,交上来加印的度牒,依旧注明通关者三十六人,马匹六十五口?”

解雪时眉色极黑,双目深而厉,猝然发难,阿丹慕当即颤声道:“大人,大人……多出来的那十三人,乃是同行的商队。”

“商队自有过所作为入城凭据,为何冒使节之名?”解雪时道,“显然是冒称使节,阴潜入城。阿丹慕,窝藏疑犯,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人冤枉!”阿丹慕涕泗横流,扑上前一步,试图抓住解雪时的衣摆,当即被牢头以哨棒压住了脊骨,“小人实在不知他们心怀鬼胎啊!”

“哦?”谢浚在一边,把玩着度牒,笑道,“偌大莲目国,难不成派了个蠢蛋来不成?通关文牒,也是能轻易借用的?”

“小人……小人一行,马匹冻毙,实在无力送佛像进京啊!”

谢浚敛了笑,喝道:“我问的是——你为何将度牒借予他们!”

阿丹慕有苦难言,眼睑上的热汗都蜇进了眼珠里,看起人来茸茸的,都是发了霉边的灰雾。隐约只能看到解雪时那双漆黑如冷电的眼睛,以及半步之外,谢浚垂落的朱红官衣。

无不是催命的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