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躲躲猫的世界

[1]到 19 世纪中期,两种观念的融合为 20 世纪的美国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公众话语理念。它们的结合大大冲击了“阐释时代”,为“娱乐业时代”奠定了基础。其中的一个观念是很新的,另一个则是和古老的洞穴壁画一样有年头了。我们后面很快就会讨论那个古老的观念。而那个新的观念是指交通和通讯可以彼此脱离,空间不再是限制信息传播的、不可避免的障碍。

19 世纪的美国人非常关心怎样“征服”空间的问题。到 19 世纪中叶,美国的边境线已经延伸到了太平洋,始于 19 世纪 30 年代的基本铁路系统使得人和货物可以在全国范围流动。但是直到 40 年代,信息的传播还是无法超过信息传播者行进的速度,准确地说,无法超过火车的速度,更准确一点说,只能达到每小时 35 英里的速度。由于这种局限,美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受到了限制。到 19 世纪 40 年代,美国仍然只是由不同地区组成的一盘散沙,各个地区有自己不同的对话方式和利害冲突,要想实现全美洲统一的对话还只是一个梦想。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电,这一点连小学生都知道。众望所归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美国人找到了把电用于通讯服务的有效方法,并由此一次性解决了空间的问题。当然,我指的是塞缪尔·F·B·莫尔斯,美国第一个真正的“太空人”。他的电报消除了州际界线,消灭了地区概念,把整个美国纳入了同一个信息网络,从而使统一美国话语成为可能。

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莫尔斯预测电报将“使整个国家成为一个社区”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电报会产生其他的结果。电报摧毁了关于信息的原有定义,并赋予公众话语一种崭新的含义。亨利·大卫·梭罗是少数认识到这种影响的一个人,他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我们匆匆地建起了从缅因州通往得克萨斯州的磁性电报,但是缅因州和得克萨斯州可能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流……我们满腔热情地在大西洋下开通隧道,把新旧两个世界拉近几个星期,但是到达美国人耳朵里的第一条新闻可能却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

事实证明梭罗是完全正确的。他深知电报会创造一种新的话语定义,电报不仅允许而且执意要缅因州和得克萨斯州进行对话,并且还要求对话的内容与以往印刷术统治下的内容不同。

电报对于印刷术统治下的话语定义进行了三路进攻,遭到攻击后的话语内容无聊,表现无力,形式散乱。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电报使脱离语境的信息合法化,也就是说,信息的价值不再取决于其在社会和政治对策和行动中所起的作用,而是取决于它是否新奇有趣。电报把信息变成了一种商品,一种可以置用处或意义于不顾而进行买卖的东西。

但电报单独的力量还不能做到这一切。如果没有和报纸的合作,电报将信息转化成商品的潜力也许永远无法发挥出来。19 世纪 30 年代稍早于电报出现的小报,已经开始了把无聊素材奉为新闻的过程。这类报纸,如本杰明·戴[2]的《纽约太阳报》和詹姆斯·贝内特[3]的《纽约先驱报》,背离了发表理性政治观点和紧急商业信息的传统,尽管他们的报纸充满了耸人听闻的新闻,但大多是有关犯罪和性的内容。这些“具有人情味的新闻”虽然不能影响读者的决定和行动,但至少是事关当地的,是关于他们熟悉的人和地方的,这些故事往往不需要一定是最新的报道。小报上的这类故事不受时间的限制,它们的吸引力不在于其时效性,而在于其对于时间的超越。并不是所有的报纸都刊登这样的内容,对于大多数报纸来说,它们提供的信息不仅要事关当地,而且还要具有实用功能——要同读者面临的问题和决定密切相关,并且能帮助他们处理个人和公共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