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天崩地裂

第十四章 危机20年

前些日子,曾有人问我对美国的竞争力有何看法。我答复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在我的考虑之列。我们NCR(纽约证券交易所)公司的人,只把自己看作一个在国际上竞争的公司,只是本公司的总部刚好设在美国而已。

——谢尔(Jonathan Schell,NY Newsday,1993)

特别令人感到痛楚的是,(大量失业的)后果之一,可能会造成年轻人与社会上其他部分人日渐疏远。根据当代的调查显示,年轻人还是愿意工作,不管工作多么难找,他们也依然希望建立一番有意义的事业。更广泛地说,如果未来这10年的社会,不但是一个“我们”与“他们”渐行渐远的世界(这他我之别,大致上代表着资方与劳动者一方之分),而且更将是一个多数群体本身也日趋分裂的世界。即工作人口之中,年轻及保障较不足的一群,与经验较多、保障较全的另一群人,彼此之间极为不合。这样一个社会,当中一定会有某种危险存在。

——经合组织秘书长(Investing,1983,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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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后的20年间的历史,是一页世界危机重重、失去支点大举滑落入不安定的历史。但是一直要到80年代,世人才明白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当年的基石已经粉碎,再也不能成形。直到世界的一部分全面倒塌之后——实际“现实中的社会主义”的苏联与东欧集团——这次危机的全球性方才为人认识。在此之前,发达的非共产党地区自然更不承认危机的存在,多年来,众人都仍将每一次的经济难题,称为过渡性的“景气萧条”(recessions)。半个世纪以来,令人联想起大灾难时期的“不景气”(depression)和“大萧条”(slump)二词,于是成为至今犹未完全解禁的禁语。更有甚者,只要提一下这个字眼,就可以使人不寒而栗,回想起当年那个恐怖的阴魂。甚至当说80年代的“景气萧条”是“50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时,连这句话也得小心使用,不敢直指那段相对照的时期,即30年代。(广告人的文字魔术,已经被人类文明提高为人类经济活动中的基本一环;可是文明本身,如今却陷落在它自己这个专长构筑幻境的机制之中。)只有到了90年代初期,才有人敢开始承认(例如在芬兰),目前的经济难题,确实比30年代还要糟糕。

就许多方面而言,这种情形实在令人困惑不已。为什么世界经济变得不再稳定?正如经济学家的观察一般,各项有助经济稳定的因素其实比以前更强——虽然一些自由市场国家的政府,例如美国的里根与布什、英国的撒切尔夫人与她的后继者,试图将其中几项因素的力量减弱(World Economic Survey,1989,pp.10—11)。旧有的大量生产制度中的一大关键所在——难于控制的“存货周期”(inventory cycle)——在电脑化的存货管理以及更好更快的通信传输下,影响力已经大大降低。如今生产线上可以配合需求变化,随时调整产量:扩张期“刚好赶上”(just in time)大规模的生产,缩减期“原地不动”静待存货销清。这项新方法是由日本人首先试行,并在70年代科技的帮助下成为事实。其宗旨是减少存货,只需生产足够数量,“刚好赶上”经销商的所需即可。总之,生产能力的弹性大幅度升高,随时根据需求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灵活调度。这不再是一个亨利·福特的时代,而是贝纳通(Benetton)的时代。与此同时,政府开支之大,以及名列政府支出项目下的私人收入——社会福利金及救助金等转移支付(transfer payments)——也有助于经济的稳定。前述两项政府开支的总和,如今已高居国内生产总额的三分之一。如果说,在这个危机时代里有什么东西上涨的话,恐怕就数这两项了。单是失业救济金、养老金,以及医疗费用的增加,就足以推动它们的上涨。这个危机时代,一直延伸到“短20世纪”末期。我们大概得再等上数年,才能等到经济学家也拿起历史学家的最后武器——后见之明——为这个时期找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