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国告终

他在1918年投身恐怖分子的革命阵营。在他婚礼当天,他的革命导师也在场。自此开始一直到1928年他死亡之时为止,10年之间,他不曾与妻子共同生活一天。革命人的钢铁纪律,就是远离女人……他常常告诉我,印度若能效法爱尔兰的方式奋斗,必将获得自由。我就是在与他共事之时,开始读到丹·布伦(Dan Breen)所著的那本《我为爱尔兰自由而战》(My Fight for Irish Freedom )。丹·布伦是玛斯特达(Masterda)心目中的理想。他还依爱尔兰共和军的名字,把自己的组织也命名为印度“共和军吉大港支部”(Chittagong)。

——杜特(Kalpana Dutt,1945,pp.16—17)

殖民地官员天生就有一种特性,他们不但容忍殖民当地贿赂贪污的恶劣文化,并且还有意加以鼓励。因为这种现成的恶习,正方便他们控制那一群蠢蠢欲动,而且经常有异议的广大人口。在这种方式下,如果一个人有所企图(不论是想打赢官司、取得政府合同、获得英王颁授勋爵名位,或是弄到一份公家工作),都可以借着向握有权力之人行贿而达到目的。至于所行之“贿”,倒不一定都以金钱(此举既露骨又粗鄙,在印度的欧洲人很少愿意用这种方式弄脏他们的手)。馈赠的方式,可能是交情或尊敬,热情的款待,或对某些“善事大义”的慷慨捐款。但是最被看重的方式,则是对英国统治的忠诚。

——卡里特(M.Carritt,1985,pp.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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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之际,曾有几个国家——多数是沿北大西洋岸边——不费吹灰之力,便征服了世界上其他非欧系的国家。在这几国的势力范围以内,它们倒不忙着占领并统治臣下之地,却靠政治经济的系统,加上其组织及科技,在各地建立了比直接统治更为优越的无上地位。资本主义与资产阶级社会,不但改变了世界,统治了世界,更成为一种模范的典型。1917年以前,且是全人类唯一的模范,凡不愿被时代巨轮扫过或辗死之人,莫不以其为师。1917年后,苏维埃共产主义虽然提供了另一条路,但是在基本上,仍然属于同种性质的典范,不同之处仅在于共产党扬弃了私有企业与自由主义的制度。因此,少数几个国家,在19世纪臣服了世界上众多国家,成为人类共主。而对非西方国家来说,甚至更精确一点,对西方世界北部以外的国家而言,它们在20世纪的一页历史,根本上就决定于其与作为时代共主的几个国家之间的关系。

在如此依存主调之下,史学家若想从国际角度观察“短20世纪”的演变之势,笔下的地理重心,难免出现不对称的情况。然而除此处理方式之外,别无他途。这种做法,绝非认同任何民族甚或种族优越的心态,也不表示史学家赞同那些国家至今仍存在的自满意识。事实上,本人在此声明,坚决反对汤普森(E.P.Thompson)所称,一些先进国家对落后贫穷地区持有的“无比恩惠”的优越态度。可是事实俱在,在“短20世纪”的年代里,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区的历史是属于被动的他处衍生(derived),而非主动性的原生自发(original)。各处非资产阶级性质社会中的优秀分子,纷纷模仿西方先进国家开拓的榜样。西方模式,基本上被视为代表着开创进步的社会。其形式,体现于财富与文化的雄厚;其手段,出于经济及科技的“开发”;而其组织,则立于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的各式变体。[1] 除了“西化”“现代化”,或随便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它的名称,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第二个可供实际参考的模式。反之,也只有政治上为了好听,才出现把“落后现象”细分为各种不同层次的委婉说法(列宁就曾经迫不及待地将他自己的祖国,与其他“殖民落后国家”划清界限)。殖民地纷纷独立之后,国际外交上便充盈着这一类虚饰的名词(如“欠发达”“发展中”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