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大灾难的年代(第4/20页)

西线战事的恐怖,还有更阴暗的后果。这一次战斗经验,使得人类的战争及政治都变得更为残酷:如果大家可以不计后果,死伤无数都在所不惜地打上这么一场,那么再来一场又有何不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士——绝大多数都是被征入伍的兵员——好不容易存活下来,自然憎恶战争。可是却有另一批人,他们虽然也走过这一场残酷的战争,却并不因此而反对它。相反地,那一段有勇气与死亡随行的共同经验,却使他们产生了一种难以言传的野蛮残忍的优越滋味。他们这种心态,在女性和那些没有作战经验的人面前,更是流露无遗。战后初年,极右派阵营就充斥这一类人——前线作战的年月,是他们人格形成的重要人生阶段,希特勒不过是其中一名罢了。但是,另外一头极端反战的心理,也同样产生了负面效果。战后,至少在民主国家里,政界人士都心知肚明,选民再也不会容忍1914—1918年那般杀戮重演了。因此1918年大战结束之后,英法两国采取的政策,正如越战终结之后的美国政策一样,都假定在这种选民反战的心理上面。短时间来看,这种怕事心态促成了1940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在西方战区的军事胜利。因为德方的两个主要对手,一个是躲在残缺防线后面怯懦不前,而一旦防卫瓦解立刻弃械就擒的法国;另一个则是逃避唯恐不及,生怕再次把自己卷入大规模的地面战斗,免得重演1914—1918年的历史再度造成自家人民惨重死伤的英国。而就比较长期的影响而言,民主国家的政府为了爱惜自己国民的性命,却不惜将敌方百姓视为草芥。1945年落在广岛、长崎的两颗原子弹,其实并不能以求胜为借口,因为当时盟国得胜已如囊中取物。原子弹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减少美军继续伤亡。除此之外,美国政府大概还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让当时的盟邦苏联占去击败日本的大部分功劳罢了。

回头再看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战况陷入胶着状态,德国在东线的军事行动却保持进展。战事初起的头几个月,坦能堡(Tannenberg)一役,德军彻底粉碎了俄军拙劣的攻击行动。接下来,德军在奥军忽好忽坏的间歇支援之下,把俄国军队赶出了波兰。虽然俄军偶尔还会来一下反击行动,同盟国的军事行动显然已占上风,俄国只能采取守势,试图阻止德军的挺进而已。至于巴尔干地区,也在同盟国的掌握之中,只是奥匈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摇摇欲坠,军队表现也时强时弱。而巴尔干当地的协约国成员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损失就异常惨重了。就比例而言,这两国军队受创最重。因为虽说协约国联军占有希腊,但直到1917年夏天同盟国阵线崩溃之前,协约国联军部队都不曾有过任何进展。意大利原打算在阿尔卑斯山区另开辟战场对付奥匈帝国,计划却没有成功。主要的失败原因在于意大利士兵不愿为外国政府送命,更何况没有几个意大利兵懂得这些外国佬的语言。

1917年,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卑斯山区的卡波雷托(Caporetto)遭到重创,意军甚至还得靠其他联军部队调兵支援——此役后来在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笔下成为脍炙人口的文学名著《永别了,武器》(A Farewell to Arms )。与此同时,法英德三国正在西线打得你死我活;俄国方面的战情也每况愈下,沙皇俄国政局越发不稳。哈布斯堡的奥匈帝国则一日日走上分崩离析的末路。而老大帝国的瓦解,正是当地民族主义运动乐于见到的趋势,盟邦诸国的外交部门虽然老大不愿意,也只有任其发展。但是大家都知道,欧洲政局从此必将纷扰不安了。

战争双方都绞尽脑汁,想要打破西部战线的僵局。西线胜利无望,谁都赢不了这场大战,更何况海军方面的战况也陷入胶着。除了几次奇袭之外,一般而言,海上的控制权操在同盟军手里。可是在北海一带,英德两国的战舰狭路相逢,彼此牵制、动弹不得。双方只开过一次火(1916年)却不分胜负。不过总算把德国舰队困在老家出不了门,两相抵消,协约国还是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