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6世纪南北政权的骑兵建设与运用(第4/14页)

姚兴特意提出发动攻势的季节在“孟冬”即十月。这符合北方民族的活动惯例:除了这个季节战马最为肥壮,南方的粮食刚刚收获,还因为北方民族不适应南方湿热的夏季,雨季江河涨水、植被茂盛,也不便骑兵展开,而秋冬季则是骑兵驰骋的好时机。另外在兵力使用上,杨佛嵩虽然不准备强攻寿春城,但仍要用主要兵力屯驻城外监视城内的晋军主力,使之不能出城进行坚壁清野的工作;同时用轻骑部队袭掠乡野,断绝城内的军粮供应。

在北魏拓跋人与南朝的战争中,这种骑兵袭扰战术仍经常运用。值得注意的是北魏与刘宋在422—423年争夺河南的战例。魏明元帝拓跋嗣准备进攻刘宋黄河以南地区。出征前诏命群臣讨论进攻策略,“先攻城也?先略地也?”大臣们对此发生激烈争执:带兵出征的奚斤、公孙表认为应当首先进攻黄河南岸滑台、虎牢诸城。留守的崔浩则认为南朝人“长于守城”,强攻恐怕难以在短期内奏效,不如分兵袭掠黄河到淮河之间的广大地区,“列置守宰,收敛租谷”,使滑台、虎牢与后方断绝联系,其守军会不战自溃。[31]后来魏军重攻城而轻袭掠,围攻两城数月方攻克,且在攻城中付出了惨重代价,公孙表也因建言失策被拓跋嗣秘密处死。

423年河南战役之后,北魏骑兵仍经常袭掠南朝控制区。宋文帝刘义隆曾向群臣征询应对战略,何承天因此上《安边论》,他没能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对策,但在上书中却记录了魏军骑兵袭掠的一些特征:

又狡虏之性,食肉衣皮,以驰骋为仪容,以游猎为南亩,非有车舆之安,宫室之卫。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寝,维其常性;胜则竞利,败不羞走,彼来或骤,而此已奔疲……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骑蚁聚,轻兵鸟集,并践禾稼,焚爇闾井,虽边将多略,未审何以御之……[32]

这段文字中多处化用了《史记·匈奴列传》中的记载。其实此时拓跋人的生活习惯、战术和草原匈奴已经有了很大不同,比如“栉风沐雨”的游牧生活、“败不羞走”的战争态度,都不再是此时魏军的特征。但何承天描绘的拓跋骑兵习惯在秋末发起进攻,主要战术是践踏庄稼、焚烧农舍,却是这一时期的真实情况。

这种袭掠规模最大的,当数450年的拓跋焘亲征之战。此战魏军投入兵力数十万,多路同时南下,越过淮河直至长江。在大纵深的进攻中,北魏没有专注于攻城,也没有组织太多后勤粮秣供应,主要靠抢掠南方的农村地区获取军粮。江、淮之间遭受魏军严重破坏,之后多年都难以恢复。刘宋边防重镇寿阳、彭城、下邳、盱眙等都闭门固守,未被魏军攻陷。但北魏军单纯依靠抄掠为食,后勤保障很不充分,无法进行持久作战。

拓跋焘这次大规模南征之后,北魏对刘宋边境的小规模骑兵侵扰一直未曾停止,给刘宋造成很大压力。如六年之后的456年,宋孝武帝“诏问群臣防御之策”。诏旨主要关心的,就是如何对付北魏骑兵的这种袭掠,而孝武帝描述的困境和十几年前何承天的陈述基本相同:

胡骑倏忽,抄暴无渐,出耕见虏,野粒资寇,比及少年,军实无拟,江东根本,不可俱竭,宜立何方,可以相赡?……贼之所向,本无前谋,兵之所进,亦无定所。比岁戎戍,仓库多虚,先事聚众,则消费粮粟,敌至仓卒,又无以相应。[33]

可见北魏这种骑兵袭掠没有特定的目标,也不以寻找宋军主力会战为目的,只是抢夺农田中的庄稼和农夫,可以看作一种特殊形式的“游击作战”。它直接破坏了宋军的军粮征收和供应。而宋军缺少骑兵难以做出反应,在边境屯驻的步兵不仅难以捕获敌军主力,还要吃掉大量粮食,更堕入恶性循环的怪圈。对于孝武帝提出的这个问题,刘宋文武臣僚找不出合适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