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阿里神道碑铭》看南印度与元朝及波斯湾的交通(第2/5页)

不阿里的故乡曰哈剌哈底,这个地方,陈文说:“不见于我国其他记载,其地方不可考。”波斯湾口古忽鲁谟思国对岸(今阿曼)有古城,名Qalhāt,今为废墟,应该就是不阿里的故乡哈剌哈底的遗址。实际上,Qalhāt这个词经突厥人或蒙古人之口唸出,由于突厥蒙古语的元音和谐律的作用,词中的无摩擦送气辅音h,在与后元音相遇时,自然地发作kh,于是这个词读作Qalkhāt,由此再经汉人重译音写,就成了哈剌哈底。而如果不经过突厥人或蒙古人的中介,汉人直接从回回人口中听得读音,转写出来,哈剌哈底这个名字中的第二个“哈”字,很可能不译写出来。伯希和已注意到Qalhāt(哈剌哈底)就是赵汝适《诸蕃志》中的伽力吉(注:伯希和:《马可波罗注》(Notes on Marco Polo),巴黎,1959年,第138页。),此乃阿曼最古之城市,东距今佐法尔约九百公里,位于海边。

这样,哈剌哈底又可勘同为《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注:《马可波罗游记》穆勒、伯希和英译本,第444页。)之地,冯承钧把这个地名译为哈剌图。(注:《马可波罗游记》冯承钧汉泽本,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769页。)其实Calatu的读法在当时汉籍中出现过。《大德南海志》中,阔里抹思(忽鲁谟思)条下,紧接着就写着一个地名:加剌都(注:《大德南海志》残本,北京图书馆藏本,卷7,诸蕃国,第21页。《大德南海志》原书20卷,今存元刻本6—7卷。阔里抹思(忽鲁谟思)几个字在元刻本中较淡,但仍可辨认。),它显然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Qalhāt这个词中的无磨擦喉音h,在用缺乏这种音位的语言读时,极易失落,马可波罗的Calatu(注:16世纪时,葡萄牙人称之为Calalyate,也是一个证据。),《诸蕃志》中的伽里吉和《大德南海志》中的加剌都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只从对音上来推定哈剌哈底就是加剌都,难免有证据不足之嫌。除了《大德南海志》把加剌都书于阔里抹思之下,是我们把它比定为Qalhāt的一个很好旁证之外,明茅元仪编辑的《武备志》卷240中有《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蕃图》,即所谓《郑和航海图》,其中图二十,在印度西海岸西北行至波斯湾的航道上,自下而上刻有数道航线,并标有文字说明。其中四条航线通达一个称为加剌哈的地方,这四条航线分别是(自下而上):

一、自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Mangalore,今芒格洛尔)西北行,“用丹戍针八十五更,又用辛戍针四十更,船收加剌哈”。

二、自阿者刁(今地不详,当在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之北)西北行,“用辛戌针一百更,船收加剌哈”。

三、自阿者刁西北行“用丹戌针一百二更,船收加剌哈”。

四、自缠打兀儿(今地不详,当在印度西海岸,莽葛奴儿之北)西北行,“用辛酉针八十七更,船收加剌哈”。

已故向达先生在《整理郑和航海图序言》中已确定,这个加剌哈,就是《马可波罗游记》中的Calatu。从《郑和航海图》所记文字看来,15世纪初叶郑和出使时,曾几次到过这里。

不阿里的祖先从哈剌哈底移居马八儿,郑和从印度西海岸航达加剌哈。马八儿与哈剌哈底之间的传统贸易关系则是这种往来的基础。《马八儿等国传》记马八儿宰相马因的、不阿里,对元使臣哈撒儿海牙和杨庭璧说:“[马八儿国王]闻天使(按指元使臣)来,对众称本国贫陋。此是妄言。凡回回国金珠宝贝尽出本国,其余回回尽来商贾。”(注:《元史》卷210。)所谓“其余回回”,无疑包括不阿里的故乡哈剌哈底。《不阿里神道碑铭》提到,不阿里的“远祖徙西洋(马八儿国)。西洋地负海,饶货,因世为贾贩以居”。不阿里的远祖自哈剌哈底迁居马八儿,犹如唐中叶以后来华的大食人逐渐定居于泉州和广州等地一样。不阿里的远祖虽居于马八儿,想必仍同于许多回回贾贩,经常乘海舶往来于印度与哈剌哈底或其他回回之地贸易。这些回回贾贩与马八儿国上层统治集团有密切的联系,以海外珍奇取悦于他们。不阿里之父老不阿里“得幸西洋主”(马八儿国王)。马八儿国王“弟有五人”(注:《不阿里神道碑铭》。),老不阿里竟能与其“诸弟齿”,因称六弟,不久又受命“总领诸部”。回回富商与当地统治集团相结合后,势力大增,以致老不阿里“益富贵,侍妾至三百人,象床黄金称是”。回回富商在马八儿的强大势力,还可以从老不阿里死后,其子撒亦的(即本文中的不阿里)袭其职得到证明。《不阿里神道碑铭》记曰:“不阿里殁,公(按指撒亦的)克绍其业,主益宠,凡召命惟以父名,故其名不行而但以父名称焉。”回回贾贩在马八儿立足,虽然其中部分人加入当地统治集团,但他们并未放弃贾贩专长,也不认为自己已归化为马八儿人。不阿里家族居马八儿数世,仍能清楚地说出其祖居地为哈剌哈底,这说明当时马八儿的回回人中,有相当部分可能属于侨民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