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忍耐与务实(第2/2页)

但是,曾国藩不是投降派,他所说的“信”不是一味地退让,不是永远地遵守强者的逻辑,而更像是韬光养晦。他说:“既已通好讲和,凡事公平照拂,不使远人吃亏,此恩信也。至于令人敬畏,全在自立自强,不在装模作样。临难有不可屈挠之节,临财有不可点染之廉,此威信也。”的确,一国的国际地位不在于装模作样,不在于华丽的口号或强硬的声明,而在于自立自强。曾国藩希望国家能够在和平的环境中,埋头发展,卧薪尝胆,以待来日。他之前低调地兴办洋务、引进火器、派遣留学生,都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进行的。

可惜,在朝野大多数人眼中,曾国藩的唯一缺点恰恰就是他的“恪守和局”、“媚事外夷”。

接到朝廷的急令,声望正隆、有“天下第一督”美誉的曾国藩已经五十九岁了,健康情况极为糟糕。他右眼失明,肝病加重,经常出现眩晕乃至昏厥。1870年4月19日,曾国藩在给儿子曾纪泽的家信中坦言:“十六日余患眩晕之症……十七、十八日病状如常,登床及睡起则眩晕旋转,睡定及坐定之时则不甚眩晕,仍似好人。”他的日记则记载:“床若旋转,脚若朝天,首若坠水,如是者四次,不能起坐。”这位叱咤政坛几十年的股肱之臣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亲友、幕僚和下属纷纷劝曾国藩不要赴津。“阻者、劝者、上言者,条陈者纷起沓进”,幕僚史念祖提醒曾国藩天津骚乱异常复杂,“略一失足,千古无底”,去是下策,拖才是上策。曾国藩有充分的理由不去天津。早在1870年5月21日,他就乞假一月卧床养病,6月又续假一月,都得到了朝廷批准。当时,曾国藩正在“病休”之中。丰富的政治阅历和敏感的直觉已让曾国藩预感到天津险恶,查办骚乱毫无把握,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甚至拼却一生的功名。

但是,曾国藩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不顾身染沉疴,怀着深深的隐忧,开始了悲壮的天津之行。在出发的前两天,曾国藩写信给两个儿子说:“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自咸丰三年(1853)募勇以来,即自誓效命疆场,今老年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