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蓝靛厂几代回民之后金宝琴口述(第4/16页)

我们家都让我爷爷祸害了,破落了,他母亲也受了罪了,我奶奶也受了罪了,就等于在老家待了20年,就靠刮风啊树杈子掉了给人家卖柴,苦着呢。到第11年我老奶奶死了,我爷爷就由北京回了老家,他妈死了,他再不孝他也得回去,回去这一个月中我奶奶怀的我父亲,所以我父亲是(在)山东生的。然后我爷爷又回的北京,就没带我奶奶,我奶奶也愿意在老家,一直带着我大爷、我姑姑还有我爸爸在老家。

我奶奶有了我父亲以后,苦到什么程度啊,坐月子都没吃的啊,就吃了一块野苜蓿,喂牲口的苜蓿。生孩子没有东西,就把我父亲搁在肚子上,我父亲一尿尿顺着腰往下流。我父亲长到8岁的时候,家里真的不行了,我奶奶把我姑姑就窝儿给了山东(人)了,带着我父亲回了北京。等到我奶奶回到北京,我爷爷已经有了一个外家了。

定:她一走他又娶一个?

金:对,在这儿又有了一个媳妇。我老爷爷那个媳妇是续弦,等于死了一个又续了一个,我爷爷等于媳妇回老家了就跟没那档子事一样,又找了一个,在婚姻上男人是挺霸道的,男人独尊独有,特别厉害。这样我们家的男的两代人都是俩媳妇。

定:回民的男人挺欺负女人的是吧?

金:欺负,欺负得厉害,他歧视女人,对女人可不好了。但是呢,他又有了一个,他不打人家,可能这个女人特别温柔。再一个呢,那样的女人也会侍候他。我爷爷可能是能够给人一种安全感,他会武呀。那个女人也是回族。

我奶奶回来之后,我爷爷还想打我奶奶。但是我姨奶奶都特别厉害,我三姨奶奶就来跟我爷爷打架来,就说我姐姐从一开始受气,就一直受到现在,一去山东20年,她看不见自己的亲姐姐,所以特别恨他。我三姨奶奶有钱,她是开店的,在门头村、三家店那边都有买卖,她就拿上钱给厅上使上钱了,用现在话说就是行贿了。就说只要我爷爷金占元,他要敢打我姐姐,你们就给我捕他。我爷爷这才害怕了,才没打我奶奶。过去清政府管派出所叫厅儿,逮人过去叫“小绳穿小辫儿”,满清人不都梳辫子么,小辫儿一拴上不就跑不了了么,这样就把人带走了。

我奶奶恨我爷爷,恨到死的时候说,死也不能跟他埋在一起,就没想到他一点好。一生摊了一个男人就这样,受委屈受老大了。我这个爷爷真的不好,败家呀。

定:他干吗?他抽大烟?

金:回民人不抽烟,不喝酒,但是他赌博,而且他祸害,他坐在牌桌上,一会儿就输好多。他把所有的家产,我们家的宅子,最后都给祸害卖了。所以说什么叫误人子弟呀?家庭太好了就误人子弟,不好好干,你拿它太知重了都不是好事。

1950年吧,我爷爷就去世了,他才刚刚60岁。他四月十七死的,我六月初四生的,他属虎,我也属虎。我奶奶比我爷爷大两岁,我奶奶是1960年死的,虚岁73岁,他俩整差了10年。我奶奶属鼠,六月初三死的,我小弟弟也属鼠,阳历11月28(日)生的,顶走一老虎来一小虎,顶走一老鼠来一小鼠。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就死不对付。现在谁要一说两口子打架,保证这两个属相就不对头,尤其女的是属鼠的,男的是属虎的,保证打架。

人这一生啊真是,我对这些问题都解答不了。我爷爷是那么个暴君,我奶奶就那么好,在我心目中奶奶是最好的偶像。我奶奶这个能干,这个干净。天天5点钟就起来,把院子各地儿都扫干净了,用那汆儿坐水,等我们起来我奶奶喝完茶了,甭管多少孩子都给穿好了衣服。没有多少家具但是老擦得那么干净,客人来了使的手巾永远是客人使的,饭碗办事的就是办事的,平常使的就是平常使的。搓板都是两个,洗上身衣服使一搓板,下身衣服使一搓板。晚上吃米饭,中午就把米挑出来了泡上,你甭打算在饭里吃个石头,都簸了,所以她做的饭你就踏踏实实吃。那会儿烧煤球,连墙根都不带有煤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