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石作(zuó)注117(第2/3页)

定:我知道老姑姑的学问是从哪儿来的了,您哥哥他们一群人老在一块儿聊天儿,您就老跟那儿听。他们也不管您在旁边听着,因为您是小孩儿呀。

庄:对对对。讲的时候就爱听。

(老姑姑会学很多种老北京市井的叫卖声)

我要不说也没人知道了。从前那会儿做生意的,他祖辈儿三代都卖这个,所以他吆喝得也挺好。就什刹海那儿,冰激凌雪花儿酪,那么大一个铁桶,里头有一个小的圆筒,空隙有这么宽吧,都砸的天然冰啊,把一块儿冰砸成这么点儿,搁在这周围。那会儿没这么高科技啊,都用人转,拿绳这么一转呢,冰就擦成末儿了,冰上镇的凉的雪花儿的酪。一边拉,一边吆喝。拿一小勺儿,一舀,搁到杯子里,再搁点儿饮料什么。

定:比现在冰激凌好吃吗?

庄:好吃。它天然冰啊。天然冰,冰窖的冰是透明的,跟玻璃似的。人造冰是乌的,是不是?什刹海原来热闹着呢,哪儿像这会儿弄得乱七八糟的。那会儿搭的席棚都在那河里头搭的,走上去,卖鲜货的,玉兰花儿,那会儿(妇女)穿大褂,哪儿能就这么干着出去啊,得戴鲜花儿。像咱们这普通小家儿的,也戴一对啊或者4个,它有那茉莉,穿着好看。卖莲子、鸡头米(即芡实)、菱角米,可好了,你们没看见过。鸡头米和鸡脑袋长得一样,浑身都是刺儿啊,头儿就跟鸡嘴似的,得拿一个棍儿,上头有根针,这么一掇,还扎手啊,戳住了拿刀一拉,里头就出来了,跟羊粪蛋儿似的,把它煮了,单有一钳子,这么一轧就开了。

定:多费事啊。

庄:那费什么事啊。从前那筒子河,那净是莲花儿、藕啊,莲花儿开这么大朵,这莲花儿全是宝啊,外国人都买那莲花儿。荷叶熬荷叶粥,绿豆粥快熬得了,把鲜荷叶往上一盖,粥有鲜荷叶味,清胃的。过去哪儿哪儿都是荷花儿,真是一笔好钱。现在北海瞅着都要死了都。那会儿我哥哥的小学老师姓陈,陈老师他们家包那河地,故宫管不着筒子河那段儿,陈老师包下来了,管理得好着呢。陈老师有个兄弟是个瘸子,瘸五爷,他不能工作呀,他就看那个河地。那陈老师挺有钱的,真阔呀。

包月车,这你们没人能知道。这车的下边有脚铃,要拐弯的时候踩着脚铃,这么一抬,叮当叮当。还有那种电石灯,那灯好看着哪,车两边一边一个。头里拉车的也有一个喇叭,一按那喇叭,那声儿我还记得呢:di-gu-di-gu, di-gu-di-gu,那种太平景象,没有啦!

张碧君:老太太怀旧。

庄:不是怀旧。你看现在这样儿,都这模样了!

我们住小石作10号。小石作净是好房啊,大高玄殿旁边,小楼那儿,那会儿是一个衙门,大高台阶大门,里头挺不错的。11号有个太监,也姓张。他那房子特好,大四合院儿。我那时候也就十岁、十一岁,瞅见那老爷都得有规矩,小孩也得叫他:“张老爷!”太监就忌讳叫先生,不让叫先生。得叫他老爷,这你们不知道吧?他“宫”了以后啊,他那个都搁到升里头,写着他的名字、生日、八字,供着。这是有说头儿的,为的是指着这名字,“指日高升”的意思。这没人知道注120。

定:那不都烂了?

庄:不会。(众笑)故宫里头有使它永远不坏的东西,使它保存。

张莉:太监什么样儿啊?

庄:跟老太太一样。

定:那时候太监多不多?

张碧君:有,我听说北长街那一块儿,路西的后宅胡同吧,50年代的时候住好些太监呢。景山也有太监,就是轰出来在景山住着。那都是老太监了。有个刘爷爷,个儿挺矮。

庄:太监他一个人孤身哪,就养好多狗,小巴儿狗。哎哟这小巴儿狗打扮得好看着的呢,使绒绳梳着小辫儿,身上也老有东西挂着,穿着小缎子衣服。太监不是胖嘛,太监都胖,走道儿跩跩的,一群小狗跟头里开路。那会儿也没汽车,要这么多汽车非得给轧死。太监也结婚,有个张太太,张太太的样儿我还记得呢,梳着小元宝头,戴着各种簪子什么的,那会儿不是梳头都戴簪子么。穿得好,打扮得也好,出来都有老妈子跟着。有什么用啊,都是穷人家的女儿嫁给太监,不就为的吃点饭。这叫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