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妈管我叫反叛

李:如果说按我们家里排着的,我叫李清莲,我姐姐叫李目莲。不是有那目连救母注47的故事么,我爸爸给起的。可是我为什么叫李玉平了呢?那时候上学呀考试,必须得先会写名字,只要你把名字会写了,这就算是录取你了。我就不会写,这一大堆我一看就脑袋疼,我就不写,我就抱着脑袋哭,哭得脑袋都疼了。我爸爸说你真没出息,明天就考试,我都给你写这么大,你一笔一画地描下来咱们就能上学,要不然你甭念了,你哭什么呢?我说给我改一个吧,改一个容易的吧。我爸爸一生气,什么容易?唉,叫李玉平,这次你会写了吧?我就给写下来了,得了,玩去了。就这么着。所以我在学校里名字都是玉平,但在家里叫清莲。派出所说这个清莲叫曾用名,我的户口就是这样。

我小时候苦日子过得就甭说了,您说真是我们这家,这一大堆人哪,五六七八九,养弟弟没完。我跟我姐姐、我最小的弟弟跟我妈,我们在一个炕上。这几个小子就都在南屋那个大炕,都是前沿炕,倒真能搁人,一瞅啊,一水儿的小脑袋瓜儿。屋子里头那凉,煤球炉子搬进来搬出去,没有说一人一个被子的,反正是一大堆小子,我妈说要是花搭着生还麻烦了,被子都成问题。到晚上的时候我妈就说,去瞅瞅去,看谁回来了谁没回来。他们都洗完了钻被窝儿了,一数脑袋一数底下的鞋,就知道谁还没回来。天天儿我下了学以后把书包往家一扔,提溜起那小筐就走,一边看孩子,一边外头捡点儿煤核。我父亲给我们留多大的迟累啊。

1950年我父亲回来,他写信就说我也供不了你了,你凑合找事吧,别那么要强了,一个姑娘人家的,有点儿识文断字就行了,别再上了。你想他回来的时候我最小的兄弟才多大,我怎么办呢?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得面对现实呀。

我姐姐那时就在铁路上了,日本一投降以后他们就都归到铁路了。她也帮我找事儿,找的是铁路上的,叫交换台,就是现在那个电话员。我姐姐把它叫插塞子拔塞子,说很简单,你一听是哪儿的,你就给人插上,说完话了,你再给它拔下来。我说我不去,我说你才干这插塞子拔塞子的事儿呢。我姐姐就强迫给我报了名,非让我参加考试。你知道就在东单,现在的菜市场,原来是铁路局的一个什么地方,就在那儿考试。我那时候反正挺有主意的,去我也不考,可是我跟家里我也拧不过他们,我就装模作样拿着墨盒就走了。我姐姐托了一个秦老头儿,说秦老头儿在门口等着你,到时候带你进去。我到那儿看了看,老远一看秦老头儿就在那儿站着呢,我就跑了,跑到东单大操场上,坐在那儿玩了半天,11点了我才回家。我就不考,说不考就不考,秦老头儿就没找着我。我姐姐从小就知道挣钱,我(姐姐)就给你们挣钱,挣钱就养活你们,别的不管。可是我姐姐特别好唱歌。

定:她不像您似的什么都知道。

李:她不好问。那时候我初三还没有毕业,正好看见报纸上有北京市卫生学校招生。我必须得去呀,因为如果等我毕业了,人家已经招过了,我就不能考了。我去的是鲍家街,市卫生局,在那儿考的试,考完了以后发榜,我一看有我,回来我就跟我妈说,行了,又出去一个吃饭的,帮着挣钱去,养家糊口。我妈还说呢,你努点力你不那么笨,那插塞子拔塞子你就没考上,这再考不上你不就完了。

我1951年进的卫生学校,后来改成通县卫校了。是我考上卫校以后,我爸爸才回来的。我那时候才十几岁,都是让家里的生活给挤兑的。不过我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上学还供给制,一个月给150斤小米,那时候合小米,后来就是合单位,你挣多少单位,我就是150斤小米,拿回来那钱就给我妈,学校还管饭。我这3年上学还给算工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