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舅舅被日本人害死了(第3/5页)

我父亲学问是有,私塾他就上了8年,背古文哪,摇着晃着唱,那时候叫我们学,哼,我们才不学呢,什么呀,唱出那调儿来,还摇着膀子。我父亲后来是干吗的?过去叫账房先生,按现在说就是会计。他算盘打得好着呢,双手,这都教过我们。

我姥姥把我妈许配给我父亲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是一个人。姥爷这边就这一个儿子,我舅舅小也不大懂事,我姥爷家好像没有什么支柱了。我姥姥就跟我姥爷商量,甭管怎么着,人家虽不能更名改姓,人家这也是上咱们家来,能给顶点事,那时候家里头要缺这么一个人也不行啊。再说咱们大姑娘特老实,特窝囊,不能给有婆婆的,将来再给她窝囊坏了。说李先生,李先生人老实。就这么着,实际我父亲又隐瞒了婚姻历史又隐瞒了岁数。因为我父亲人黑点,黑人不显老,当然说多黑呢,也不是特别黑,反正不是那么白净的人儿。隐瞒了多少岁数呢,他隐瞒了13岁。

定:啊?差那么多?

李:您听着呀,隐瞒了十三(岁),还说比我妈大10岁。实际就是差二十三了。后来我妈就埋怨我姥姥,说这都是为了您,您就为了您自个儿,您把我给了这么一个人。我姥姥就说:“唉,得了,已经这样了,甭管他比你大多少。”这时候我姥姥还不知道大二十三呢,只知道大10岁:“我为什么把你给了李先生呢?因为你太窝囊,太老实,怕你受气。”

“受气?受气也比这强。”

“那我跟你说说,你看我受那气:早上起来,我早晨哪五更天就得起,起来以后笼火归置屋子扫院子,都得悄悄地干,不能出声,干哪样活儿能没声呀?那时候穿的花盆底鞋,还穿着大长袍子,走道儿就得有声呀,就把鞋脱了,那时候都讲究穿布袜子,穿着布袜子在屋里走,出来进去,开门撩帘子都得轻搁轻放。弄好了水,沏好了茶,把茶碗烫了,把洗脸水都得打好,这时候才得上屋请安去,叫你太姥起来,点烟,起来还得在被窝里来两袋烟。大姑子跟你太姥一个屋,也得给点烟,待会儿她们都穿上衣服出来,梳洗、打扮,我就得侍候着。”侍候完了以后,两把头就不是我姥姥给梳了,我姥姥就算是笨的了,怕我姥姥梳不好,就我那姑姥姥给梳。可我姥姥在旁边都得支应着呀,拾掇弄着呀:

“都完了人家吃早点了,到我这时候干脆就别吃了,待会儿就吃中午饭了。抓着工夫就还得做饭,人不多你也得做呀,就说你,你行吗?给你找这个,他不是北京的人,他外头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也就是比你大点儿,大点儿人家不是没学问哪,人家也有学问,人家也有能耐,得了呗,大点儿还知道疼呢。” 还说可别找满族人。就汉族的吧。

定:为什么不找满族的呢?

李:满族礼儿多,规矩多着呢,咱大姑娘受不了哇。就怕受气。我母亲那人比较内向,不爱说。那个社会压抑着,她也没有发言权,那个时候可不就是吗,我妈也就认命了,宿命论哪。命里注定的,那没法子,可她就老委屈,这是我姥爷和我姥姥犯的特大的错误。

我们家原来就租房子,后来东总布的那个院,是我父亲买的房子。就在你们社科院后边,北总布胡同内,也就是前赵家楼那块,其实我们住的那是好房子,原来是一王府,后来就说那院里头闹鬼,可我父亲不信这个。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孩子也多了,还是国民党时候呢,我们就一共有7个孩子了,一说租房谁都不租,人家都愿意清静。我爸爸就说不租,咱们想法买房,我父亲自己多少也积攒点儿,又跟公司找老板借点儿,那刘老板跟我爸爸是同乡。我听我爸爸说,找刘老板借点儿,然后慢慢还,咱们这么多孩子哪儿也租不来房,再有咱还有姥姥跟姥爷呢。我父亲跟我母亲就得带着我姥姥、姥爷,这事就落到我爸爸身上了。您别瞧,我爸爸对我姥爷特好,真跟儿子似的,他对不起我妈的地方就是说了瞎话,瞒了那么多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