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李滨口述(第2/17页)

那时候还没生我呢,我1929年出生。在那以前张作霖就不灵了,他(大伯父)什么事到天津跑反,什么便衣队,注223完了后来又回去了,一直到1947年,辽沈战役比较紧张,他那边不成啊,赶快坐飞机跑到北京来,带着他小老婆,让我骂跑了。

我从小对他就没好印象,因为他好几个姨太太。他那时候早就没落了,但是他有钱哪,没钱他弄那么些姨太太。有个大伯母,我们管她叫赵太太,没有孩子,然后她就走了,走了以后听说他在沈阳又找了一个唱大鼓的,比他小一半,这么一个,他那时候七十多了,脏吧唧唧的。他不抽烟不喝酒,每天早上叩齿,有这一套什么养生办法,所以他活得岁数挺大的。那时候我找地下党,就特别看不起国民党那腐败呀,我就成心挤对他,就想把他挤对走。有一次我母亲不在家,话赶话的,我就跟他吵起来了,我就整个一个造反,他说我是王八蛋,我说我要是王八蛋,你是我爸的哥,你什么玩意儿?你什么东西啊?你老王八。那时候国民党有个稽查处,我说你再嚷嚷我到稽查处检举你去,我说你他妈日本汉奸,军阀,你折腾什么你。可能这个他也害怕了,走了。临走的时候我们买的那个肥皂,两块连着的,都晾在窗台上,还有些劈柴也在窗台上,他还卷了我们几条肥皂走。

定:他那么个大官僚还至于卷你们家肥皂?

滨:不是东西,整个一个老王八蛋。后来1950年“镇反”的时候给毙了。

定:奉系倒了以后他做什么?

滨:那我哪儿知道哇。我知道这点东西已经不错了。

定:您二伯呢?

滨:不知道,属于一个土豪劣绅吧。屁事没做,就守着家里那点儿地,抽白面儿,扎吗啡,什么都干。后来是病死的呀,还是怎么着。除了这点土地好像还干点什么别的吧,要不怎么禁得住又抽大烟又打吗啡呀,而且媳妇也不能只有一个。他的儿子就是我四哥,反正就是抽白面儿,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听说当地解放以后是土改还是怎么着让人给活埋了,就在我们老家丰润县。注224这我都是听说。这四哥长得还挺漂亮的,我见过他。还一个七哥,也是他(指二伯)的儿子,常上北京来,我印象特别深,长乎脸儿,一脸的疙瘩。到北京来就盯胖舅的梢,胖舅住南屋,有《世界文库》什么的,他就翻里头有什么东西,胖舅说来一狗。那时候他们不是都参加民族解放先锋队注225么,后来北京这儿不成了,走了嘛,上上海了。当然不完全是他这一个因素。七哥怎么死的不知道,活该,爱死不死。我们跟他们家也没太多关系,根本不通信。他们就是有时上北京来,见一下,几年才来那么一次,然后都是听我母亲那儿说,或者老家来人东一耳朵西一耳朵。

所以我们家要是把叔伯的都搁在一个棋盘上啊,那是“黄河为界,两国交兵”。

亡清纪念物:清亡时父亲割辫的留影和照片背后的说明(二幅,李滨提供)

2.父母与兄姐

定(看滨父剪辫的照片):这个毓祥注226是谁呀?

滨:我父亲呀。

定:他那头发,就前头这儿,怎么还有一点?

滨:是呀,长出来的。他刮得勤就不至于呀。也许那时候正人心惶惶的。

我父亲老早就出来了,不知在哪儿上的学,他不可能在丰润县上学,丰润那儿有什么呀。好像二十一二岁就在平津一带,他学政法的。北洋政府时候,他是一个官员,北洋政府不是时间很短吗,完了他就没什么事儿,因为他认得好多军还是政府政客警察这类的,认识的人比较多,所以他后来一直赋闲,一直赋闲但是他也不缺钱也不缺车,开车的、老妈子、听差、厨子,厨子是老家的一个远亲,这么一大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