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首龟年识古津(第3/20页)

后来袁世凯失败了,冯国璋不是做了临时大总统吗,我父亲就跟着他们一家子回到北京。那时候我3岁多,虚岁4岁,所以我就算北京人了。我就记得还是住在我祖父借的那个梁巨川的房子,这房子就等于给我们住,他们也不要这房子了。其实梁漱溟比我大多了,我始终没见过这人,可我读过他的作品。

我父亲就在总统府里头当秘书,那时候同时有好几个秘书。他们那些文人会写对子啦,作诗啦,办办公事,写个应酬信啦。后来冯国璋的总统不是做了一年多就下来了么,后来又是段祺瑞,又是什么,最后一个大总统叫徐世昌,他们这些秘书却不换。徐世昌的总统没有了,换了吴佩孚、张作霖他们,我父亲就出了总统府。

我这个叔叔不是管冯国璋叫舅舅么,他是日本留学的,他比较方便,后来就在江西、南京跟着孙传芳他们这些个人,做过一些事情,孙传芳失败了,大概他就不做事了,他就到北京来。我叔叔有点钱,他本来跟我们住在一块儿,后来自己买了房,就不住一块儿了。我父亲没做过别的什么事,也不会做什么事,就和几个老头管颐和园,做管理员什么的,办公室就在大戏台那个园子的后边,在那儿待着去吧。园长姓许,比他们大一辈好像是,都管他叫许五太爷。另外三个人,一个人就是我父亲,还有两个,一个姓沈的,叫沈七叔;一个姓张的,叫张七伯。是两个都行七还是怎么回事。底下还有很多老太监,做普通的杂务,那时候是1932到1933年。我们家里一直也没什么钱,我上学是我叔父给学费。

我父亲死了不少年了,1960年死的。

我再说说我外祖父。我外祖父姓纪,那个字应该念jǐ是吧,北京一般就念去声了,他们家都念jǐ。他是河北献县人,纪晓岚的后人嘛。他那时候也在湖北,张之洞知道吧,张文襄,约他出来办洋学堂,就叫文普通学堂,他是学监督,就是校长了。请的教员有日本人,还有一个蒋先生,我叫他蒋二叔,那时才20岁,很年轻,教英文。我的姨夫汪鸾翔注70也在那儿教书,教动物学、化学,他是广西人,也是上的洋学堂吧,懂所谓科学,也是很肤浅吧,不过那时候也不容易了,还做实验,弄动物的模型,都自个儿买的。我的外祖父很有学问,我父亲还有姨夫都很推崇他,他把两个姑娘一个给了我姨夫汪鸾翔,一个给了我的父亲。注71解放之后董必武——他原来也是文普通的学生——派人找过我,问我外祖父有没有儿子,成器不成器,意思是如果我外祖父有儿子呢,成器,就跟我的姨夫,还有蒋二叔,都弄到文史馆去,待遇挺好的。可我外祖父没有儿子,我就知道有三个女儿,他那个小女儿后来在上海教书,“文化大革命”后死的。我外祖母姓王,她告诉我她本来姓朱,清初时不敢姓朱,就改姓王了。我母亲不会写字,看小说倒是能看,我姨儿也是。

定:您外祖父不是在武汉吗?

刘:武汉是在清朝时候,到民国不是没有那座学堂了吗?他在献县有一个老家,我外婆常住到我们家,有时也住到汪家,就是我那姨夫家。她不愿意回家,愿意在北京住,我外祖父就也到这儿来,我小时候见过外祖父,有时带着我在街上转,告诉我说纪晓岚的故居是湖广会馆,现在不是说晋阳饭店是纪晓岚故居吗?晋阳饭店在虎坊桥大东边了,湖广在桥西。虎坊桥在哪儿呢?骡马市大街是东西的大街,北边是南新华街,南边是虎坊路,和骡马市交叉成为一个十字路口,湖广会馆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南侧。晋阳饭庄是桥的大东边,到我七八岁的时候桥还在,后来拆平了,桥栏杆还竖在马路南边,那时候还没开出虎坊路。湖广会馆那个地方最早是清朝威信公岳钟琪官邸,后来换了几个主之后就是纪晓岚家,纪晓岚故后归了汉阳叶澧侍读,以后成了湖广会馆。当年《北京游览指南》就这样说,恽宝惠记载湖广会馆的子午井时也是这样说。我还问过一位管北京房契的老先生,他也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