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乡音无改鬓毛衰(第3/12页)

时光果然是太快,因为从2010年到再见东老的2015年,转眼5年,又过去了。

我将2015年这次访谈取名为《乡音无改鬓毛衰》,以与第一次的《少小离家老大回》相呼应,因为这脍炙人口的同一首诗中的前两句,恰好应和了先后两次访谈的重点。在东老夫妇的第一次口述中,他们以相当多的篇幅讲述了在两岸暌隔数十年后,他们重返故乡北京的经历;而第二次,给我印象尤深的则是他们的“乡音无改”,这不仅因为二老始终不变的地道的京腔,尤其是东老以93岁高龄,仍能上天入地的侃山表现,终不脱老北京“爷们儿”的神韵。他对讲述他自己人生的故事,远不如发表议论更有兴致。所以,他隐藏在冰山下面的许多经历,即使有这次几小时的再访,对于我,至今却仍然是谜。而我则想,人总会有些故事,是不愿与他人分享的,既然他不愿谈,那就不谈了吧。

这次访谈中的有些内容,二老上次讲过,为了保持访谈记录的完整,均保留了原貌而未作删改。

1.抗战前的北京

东:(北京在1949年以前)分好几个阶段,几个阶段都不一样。民国十七年是……

定:1928年。

东:那是一个阶段,那个时候才统一。1937年是一个阶段,日本人打进来接收北京。1949年解放了,又是一个阶段。

民国十七年以前是你打进来我打出去,我打进来你打出去。东北军、西北军,这边占领北京之后没有多少天,那边打进来了,他又撤退了。军阀时代嘛。那十七年是军阀时代。您看张恨水的小说,您知道张恨水吗?

定:知道,他的小说都拍成电视剧啦。

东:他说的就是那个时代。那个时代是最烂,也是最繁荣的时代。我到这个馆子吃饭,这个馆子是四川的,这个是江苏的,浙江的,我进来一看这不对啊,翻桌子:“您写的是四川,请问,这是不是四川菜?”就那么横。分得很清楚,饭馆你不能够乱来。你说(你做的是)哪儿的菜就得是哪儿的菜,什么都是有规矩的。我是民国十二年(1923年)出生的,十七年(1928年)北伐成功,我还记得(孙中山的葬礼),出西直门到西山,那是民国十四年(1925年)。

定:您那时候有记忆了吗?

东:有了。那会儿人带我去,我记得还背着我呢。跑到西四去啊,到西四去看,西直门过不去啊,人太多了。

定:有那么多人看给他送葬?

东:我就记得看马队、乐队,看了很久。从西直门外到西山有一个孙中山先生的衣冠冢,您知道吧?

定:对,知道知道,就是碧云寺嘛。

东:他是在北京的协和医院故去的,协和医院到现在北京的东车站,北京不是东车站西车站么,东车站进不去,拆,把东车站拆了。拆了以后送上火车,以后车站再重修。

定:怎么就那么隆重啊?

东:那阵儿中国统一了,他不是总统,算是总理么。那时候推翻了袁世凯,袁世凯做了83天的皇帝。你想想,然后日本人在民国二十年,就是1931年,“满洲国”成立。所以那时候日本人很欢迎满族人到日本去。

我买了整套的老舍的文集,那都是我亲身的经历。旗人的那个穷啊,那个可怕的情景,真是那样,一点不假啊,一点不假。我小时候到亲戚朋友那儿去,真是那么可怜。清朝那会儿可以有俸啊,成立民国以后,没有粮饷啦,一垮下来,没的吃就靠卖了。那会儿北京还有打小鼓的呢,知道不知道?

定:知道知道。

东:夹着个包,打小鼓,专门收破烂。

2.关于抗日杀奸团

定:我第一次找您,听您聊您的历史的时候,您一句也没提到您参加过抗日杀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