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隔十一年的两次访谈(第5/10页)

我在四川上的大学。没有毕业,(抗战)胜利就跑回来了。抗战时候我在重庆,那时候华北有很多流亡学生,你有没有听说过?流亡学生由北往南跑,如果往南那就是国民党,如果往西就是共产党,就是这么回事儿。你就这么走走走,哎,过了黄河,往这么走就是重庆了,你要是这么一拐弯儿,就到陕西了。

定:那时候你们觉得共产党和国民党也没什么区别是吗?

东:没有,国民党和共产党,反正都是抗日么。

2.梁昭女士对北京的回忆注132

定(对梁昭,以下简称梁):阿姨,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梁:我啊,一个单字,昭。

定:您有字吗?

梁:文英。我上学的时候是文英,抗战胜利以后我就用我的号,昭原来是我的号。

东:我们俩差1岁,我比她大1岁。

梁:我们家啊,从我祖父来讲,我祖父是财务总长。

东:梁士诒注133,您看近代史您会知道,跟着袁世凯的……

梁:我是梁士诒的孙女。我是广东人,广东三水。我祖父民国二年把家搬到北京,那会儿还没有我呢。

定:您祖父来了以后您全家都来了是么?

梁:都来了。我们是个大家族,我祖父是老大。三水会馆注134是我祖父买下来的,专门供给赶考举子的,那时候很多人都进京赶考么。我四祖父,就是我祖父的弟弟,就给我祖父管理这些财产。

本书作者与梁昭女士2004年于台北家中合影

东:在北京清朝时候不是有会馆么,在北京有广州会馆,广州新馆,南海馆,三水馆,香山馆,有五个会馆,注135它有一个特点,像她们家在北京也住了二三十年了,你出了大门讲什么话我不管你,进了大门你必须讲家乡语言,你不讲广东话就不给你饭吃。

梁:我们住在甘石桥注136,吴佩孚就跟我们住对过儿。我那时候从广州来到北京,上的是杰民小学,现在可能没有了。我们都是贵族读那个学校,李鸿章的孙子跟我是同班同学,后来我到了台湾,李鸿章的孙子也来了,现在就不知道了。袁世凯的孙子跟我哥哥同学。康有为的太太来到台湾,跟我妈熟,跟我们家还有来往,他孙子还在这儿呢。

定:您父亲是干什么呀?

梁:因为我祖父是财务总长,所以我们家出来都是银行界、铁路界,我父亲就在铁路。等到抗战的时候,我父亲不做了,不给日本人做。家里的财产我祖父不大管,都是我父亲做主。我父亲对穷人很舍得给,面粉两块钱一袋的时候,我父亲给要饭的就能给一袋。所以我父亲外号叫小梁财神,我祖父当然是梁财神了。

定:您家里几个孩子?

梁:我们大排行,我们这一支有我大姐、我三姐、我四姐,还有一哥哥,我是老五。

东:这不叫大排行,大排行是连你叔叔大爷的孩子都包括在内,你这就是你们家的排行。

梁:我哥哥是纨绔子弟。那个时候(指日军占领北京的时候)北京有一个白纸坊印刷厂,现在应该还有呢,以前是印钞票的。那个印刷厂的局长是我祖父的日本翻译,他就给我哥安了一个名字,给我也安了一个日本公司,叫大同制管株式会社,专门做地下管子的,反正他有股东的,把我们统统安置进去了,安置进去干吗,就拿配给。

定:实际什么也不干?

梁:不干。

定:您那时候多大?

梁:我那时候还上学呢,我在贝满念书。注137日本进来以后叫各学校扫街,我们不会扫啊,带着工友,工友扫,我们后头排着队跟着,那个我印象深。我们没扫。

定:(笑)特权。

梁:贝满毕业以后我读了一个专科。因为我父亲抗战时候就不工作了,他不给日本人做事,所以那时候家里就没有什么了。像我姑姑什么都是留德的。日本胜利以后我哥哥在联勤,是军人,那个时候我也在联勤。注138那时候一般老百姓吃混合面儿呀,听说过?我们家就没有。我们家的用人就用白面和棒子面啊,混合蒸的馒头给他们吃。我们家没吃过粗粮,还是吃白米,我们广东人不吃面么。那个时候买米、面黑市才有呢,一般在机关里头、公家里头做事有配给,一直到我出来,我没有受过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