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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成说:“你就等着吧。”

大粪牛说:“可别拿你邻家取笑,这粪和牛都不好对应。”

向文成说:“粪和牛都好对应。你的号在笨花准是首屈一指的。”

茂盛凑过来问向文成:“我的号哪?”

向文成说:“你的名本来就文雅,用哪个字都行,不必大动。”

一个叫甘巴巴的老头儿走过来对向文成说:“我的名字脏乎乎的,可该体面体面了。”

向文成说:“喝号喝的就是个体面,这也是咱一个村子的体面。”

前街收鸡的老头儿也来了,他看见向文成,也想问自己的事,张了张嘴,不知为什么没有问,躲躲闪闪地消失在人群里。

县长尹率真来了,区长甘子明来了,西贝时令来了,走动儿来了,奔儿楼来了,佟继臣也来了。嫁出去的闺女们也回来了,闺女里有素和安。所有能回笨花的人都回来了。头一天,同艾还让三灵给小妮儿捎信儿,让她回来。可小妮儿对三灵说:“我不能回去,我没为抗日做过什么事。”三灵又去叫甘运来,甘运来说:“我不回笨花了,开会那天我想一个人到向大人的粪厂坐一天。”同艾没有给向桂捎信儿,她知道,这场合是不会有向桂的。

八年来,茂盛店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一个用门板和席棚搭起的戏台矗立在西墙根大椿树下,从前这里是花市,逢集时摆满地的是花包。大会按照预定程序开始了,甘子明上台先讲了目前形势,着重介绍了日本投降的经过。他强调说,日本投降并不是他愿意投降,是被我们打的!他身后坐着尹率真和县区领导,向文成也被邀请在台上就坐。

甘子明讲完话,是与会全体为笨花村在抗战中死难的烈士默哀。

该是助兴演出了,台上的人走下来,又在台前坐成一排。戏台腾出来了,戏班领场的把台上的桌椅挂上桌围椅披。锣鼓按规矩打了头通,又打了二通,《光荣牌》的演出开始了:王满仓上场。演王满仓的演员是个唱小生的,现在穿上八路军的衣服还是按照旧戏的程式做动作,说唱都带着演小生的娃娃腔。排练时向文成几次提醒他,说八路军战士说话不能带娃娃腔,可他改不过来。王满仓迈着台步走到台前先念引子,引子曰:“抱定救国志,心向众黎民。”念完引子该是四句定场诗,定场诗是:

万里江山起狼烟,

倭寇侵犯我河山。

七尺男儿当兵去,

打败倭寇回家园。

四句定场诗过后是道白,道白曰:“我,王满仓是也。本为兆州乡民,全家勤耕勤种,日子倒也顺遂。只因日寇入侵我国,占我领土,辱我人民,满仓才弃农从军,做了一名八路军战士。几年来我抗日军民与敌军浴血奋战,日寇终于败在我军民足下!今,日寇既灭,军中暂无战事,我满仓才告假还家探望父母大人,探罢家人再返军中。看今日天气晴和,我不免还家去也。”

王满仓道白完毕,按戏文的规矩,是一段不紧不慢的唱段,他唱道:

王满仓来哟心里明,

身又强力又壮正在年轻。

都只为日寇投降形势既定,

我这才走上那还家的路程。

……

王满仓绕着戏台边走边唱,他唱完自己该唱的戏文,正要下场时,却不知为什么一阵心血来潮,心生诡计,偏要和他那位身在家中的年轻媳妇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只见他先解下腰间的皮带,把皮带提在手里,把军帽歪戴过来,又伸手在“地”上摸些灰土擦在脸上,活脱儿就成了一个逃兵。刚才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战士的王满仓,现在却迈着丑角的步子,伴着一阵有节奏的“败锣”,踉跄着走下场去。

接着上场的是王满仓的媳妇桂香。桂香由一个先前唱旦角的男人饰演,这是一位身材偏高的男人,长鼻子大脸,脖子上且有明显的喉结。他头上绑着帘子般的短发,只用条手巾包住头顶。他身穿红袄绿裤,迈着旦角常走的碎步走到台前。这桂香一亮相,观众便爆出了无休无止的大笑,他们笑着议论着桂香的长相。有的说:“这媳妇长相可不强,王满仓该休她了。”有的说:“她先前穿戏装可不这样,生是这身衣裳不‘托’人。”桂香在一片议论声中还是扭搭一阵,屈腿坐在一架纺车前。她是要纺棉花的,她摇着纺车念着定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