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2/6页)

转眼抗战已八年,笨花村有八年没有喝号了,八年来“积攒”下不少老人。现在这当是个一举双得的好时机,既庆祝了胜利,又圆了村中老人的心愿。要紧的是喝号前得有撰号人,喝号成功与否,就看撰号人的智慧了。

尹率真兴致勃勃地听了喝号的来龙去脉,说,似这等民风,着实应该大力推广。这里除包含了尊老的意识,还是村中的大文明所在。尹率真说他就单等这一天了。当问到谁是撰号人时,甘子明说向文成就是个撰号专家。

尹率真告别向文成和甘子明,只待出席笨花的庆祝会了。向文成就和甘子明着手为笨花的老人撰号。他们先把笨花的老人做了统计,以五十岁为限。原来抗战八年过后,笨花年逾五十的老人已经有大几十人了。笨花人遇事排户籍,习惯从后街开始,继而套儿坊,继而向家巷,最后是前街。后街第一家便是佟法年。为佟法年撰号,是向、甘二人的第一个难题。早年为官地打官司时,佟法年本是他二人的对手。现在要给佟法年撰号,从感情上讲,他们有点不情愿。不过二人又想到,自抗战以来,佟法年就一直是个卧床不起的病人,也没有与抗日政府作梗之举,儿子佟继臣又是后方医院医生,所以为佟法年撰号也当属分内之事吧。他们决定给佟法年取个中性的号。二人想了一阵,向文成说:“佟法年,号老顶吧。顶可以解释成‘顶牛’、‘顶撞’,暗含了咱们和他的斗争历史。顶也可以解释成高大的意思,顶天立地嘛。”甘子明笑起来,笑着,在本子上写下佟法年,号老顶。写完对向文成说:“这他可没话说。如若再有第三种解释,佟法年住后街最东头,也是个顶头的意思。”向文成说:“听你这么一补充,这顶字就再合适不过了。”

佟法年的邻居叫佟晃悠。向文成想想说:“岁数不小了,该稳住了,号老稳吧。”

再往后数,有个叫佟大蔫儿的。向文成说:“号老振吧,五十多了,也该振奋一下了。”

再往前数是佟大狗、佟小狗哥儿俩,向文成分别为他们撰号为:佟老叫、佟老守。

佟姓过去之后当是甘姓,甘姓中有个叫甘小篮的。甘子明说:“号老编吧。”向文成说:“可以是可以,但‘编’和‘边’同音,容易记成老边,不如号老,篮子这东西非不可。”

甘小篮的邻居便是茂盛店的掌柜甘茂盛。向文成说:“茂盛的名字不必花更多心思,号老茂吧。”

甘姓再往后数是甘尾巴。向文成说:“号老摆吧。”

甘子明说:“下边该糖担儿了吧,他就挨着甘尾巴住。”向文成说:“他整天敲锣,号老鸣吧。”

以下是:

甘不够,号老丰;

甘傻子,号老聪;

甘难过,号老欢;

……

小疙瘩主叫紧巴。向文成说:“号老宽吧。”

西贝牛是个独姓,西贝家只有西贝牛过了岁数。向文成说:“西贝牛外号大粪牛,号老肥吧,攒粪肥田这是他终生的心愿。”

向姓在笨花也是个小姓氏,只有向家巷几户人家。几户中尚无人过岁数。

以下是前街。

前街的姓氏纷杂,老人也多,向、甘二人很是动了些脑筋。他们为乡亲撰号,从下午直编到掌灯时分。向文成叫秀芝点灯,秀芝把灯点着端来。向文成对秀芝说:“你没有擦灯罩。”秀芝说:“擦过了。”向文成说:“擦是擦过,可擦得不干净。”秀芝便觉得奇怪,说:“我是擦了又擦的。”向文成说:“味儿不对。干净灯罩一个味儿,不干净的灯罩一个味儿。”秀芝自觉一阵羞惭,心想怎么单在甘子明面前丢了人。她急忙又去换了一盏灯点着,向文成看也不看就说:“这盏灯擦得干净。”

甘子明和向文成继续为乡亲撰号,前街最后一名是东头的收鸡老头儿。这老头儿也是个独姓,姓杨,抗战开始才搬来笨花住,这人的大名谁也不清楚,笨花人就都叫他收鸡老头儿。向文成说:“也送他个号吧,号老追吧,整天张网追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