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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武备没有马上要猜的兴致,见到叔叔,也不似往常那样兴奋。抗战以来,他们叔侄二人是不少见面的,开始,他们就在延安抗大相遇,后来又一同来山西。每次见面,两个人高兴得都有许多话说。文麒没有去过笨花,他最愿意听武备讲笨花,他说抗战胜利后,也许第一件事就是和武备结伴回笨花一趟。他还说单听笨花这个村名,就很引人向往。老家要是叫张家庄、李家庄什么的,也许他就不一定那么向往了。那时武备就竭力再把笨花给文麒做些渲染,更显出对笨花的一片深情。谈完笨花,他们还有话可谈,他们常把保定的“育德”和邢台的“四师”做些比较。即使面对一个洪深和一个王元龙,也能展开不少话题。最后他们总把话题落到山西的抗日形势上。文麒想听武备介绍“沁源围困”,武备愿意听文麒讲他在文水县时,住在一个叫刘胡兰的小朋友家养病的故事……但这次叔侄相见不似以往,武备话很少,显得心事重重。他不愿意刚见到叔叔就向叔叔“报丧”,不“报丧”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说。他在村口呆立一会儿,只对文麒说:“我先到你那里去洗洗脚吧,我两只脚上都打了泡。”文麒说:“这还不好说。可是我让你猜的事,你还没猜呢。”武备说:“我先洗完脚再猜吧,反正这两天我还得住你那儿。”

武备不猜,文麒便卖关子似的也不说,他把武备领到住处,让警卫员给武备烧水。文麒现在是这区的区长,这住处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房内有一盘大炕,虽是农家,却桌明几净,屋内摆设井井有条。武备早就注意到,山西乡村,不论晋南晋北,炕都很宽大,居民也很注意房间的整洁。即使一间屋里陈设少得就一盘锅台,这锅台也要擦拭得清洁明光。不像河北,房内的一切总显出主人的漫不经心。武备常想,这便是太行山东西两侧民风的差异吧。

武备坐在文麒宽阔整洁的大炕上洗脚,文麒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他的话题。他见武备对他的问题始终没有要猜的兴致,终于迫不及待地自己回答起自己。他对武备说:“知道战地剧社吧?”武备说:“知道,属军区。”文麒说:“战地剧社也来了,一会儿就到。剧社一来,就得想着给他们改善伙食。我也成了东道主。”武备只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文麒看出了武备的心不在焉,说你怎么了。武备说:“叔叔,你给我根针,我先挑挑泡吧。”文麒拿给武备一根针,寻思他的心不在焉是让脚疼给闹的。武备洗完脚,坐在炕上扳起脚挑泡,文麒就又接上战地剧社说:“战地剧社有位作曲家也姓向,知道吧?也来了。”

武备总算知道叔叔要他猜的是什么了:这是他的另一位叔叔向文麟来了。武备管他叫二叔。刚才武备神不守舍的,生是没往这里想。现在经文麒一说,他还是有些责怪自己对二叔向文麟的忽略。

武备和二叔相处不似和大叔那么自然,大叔的长相酷似祖父向喜,但性格比祖父活泼。二叔身材瘦高,长相酷似生母顺容,性格却又随向喜,平时少言寡语,待人也很少显出亲切,常给人一种距离感。但是他的文艺天才是家人料想不到的。在延安时他入“鲁艺”,吹、拉、弹都拿得起;而说到唱,他首唱过《黄河大合唱》,他是那位“我站在高山之巅”的男中音独唱者。后来他进入西北,在战地剧社任作曲,他的许多作品都在根据地传唱。这使得武备常想起当年身在邢台四师时的自己。那时他写诗、编剧,反而没有入道文艺。还有大叔文麒,当票友时就认识王元龙,也没入此道。二叔呢,却莫名其妙地从事起武备先前向往过的事业了,就仿佛向家非得出一个文艺天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