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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成说:“这叫朋友们打坐在世安堂,猜一猜甘子明腹内思想。咱也不用像唱《坐宫》似的,来那么多‘莫不是’,现在我只是想以后洋学谁来当校长。”甘子明听了向文成的话,把手里的烟袋往沙发上一按,惊讶着感叹道:“文成,你断事真叫人瘆得慌,连个判断过程都不用,张口就来。”

向文成知道他已猜对八九,反而沉默下来,他那很少严肃的脸也显出严肃,一只手的大拇指神经质地用力摁住腮帮子,把腮帮子摁出一个坑。

甘子明说:“既然你也猜中了,我也不用瞒你了,王光致是北方特委派来的,他找我两件事,其一是打听春蕾书店,其二是跟我商量去十五中的事。原因我想不必和你多费口舌,一句话,形势发展的需要。我要重点给你说说春蕾书店的事。王光致说,向文成的春蕾书店太红了,已经引起了当局注意。他说,你弄点《复活》《爱玛》一类的书尚可;《短裤党》《少年漂泊者》就不宜摆,你赶快告诉伙计把惹眼的书从架上拿下来。看来春蕾书店会另有用场。”

春蕾书店也是向家在县城经营的商业之一。书店盈利有限,但经营着各种新书。向文成自任经理,但并不直接坐镇经营,只掌握着进书和经营方向。最近借北京的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春蕾书店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向文成也知道春蕾书店太“红”了,说:“行,风一停我就进城,叫伙计把书撤下来了事。可我想的还是你离开笨花以后的事。”

甘子明说:“我也想过,县里的十五中和咱的两级小学比,自然十五中重要,现在那里热闹倒是热闹,有点不可收拾了。学生为建立伙食团跟校方闹闹尚可,推倒个城隍庙的泥胎也不算过分。要赶走校长就非同小可。凡此都要有人梳理引导,这就是王光致约见我的目的。我要是真走了,咱们的洋学校长你先兼起来吧,级任的课对你也没什么,算术还不到鸡兔同笼呢。那点国文你不用备课也能应付。当然,洋学也不能拴住你,你还有世安堂。待有了合适的校长,我就会给你推荐。”

甘子明和向文成的谈话已步入正题,气氛显得很沉闷。那些于国于民的大道理,他们之间实在用不着互相分析、告诫;对上级的新举措他们也用不着或阻拦或劝慰。这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吧,他们只在心里互道珍重。甘子明感觉到世安堂气氛的沉闷,又见向文成拇指顶在腮帮子上越陷越深,他很想活跃一下气氛,便说,刚才我在大风里真看见瞎话了,瞎话没有说大风刮走碾盘的事,我看他在大风里佝偻着腰东抓西挠,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大风刮走了他的帽子。后来他在村西口追上了他的帽子,拿起来一看是西贝家榆树上的老鸹窝。

向文成说:“瞎话的帽子准是刮上了树,老鸹们没了窝,就把瞎话的帽子当了窝。”——向文成立时就领会了甘子明讲此笑话的用意,他振作起来,积极附和着甘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