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是闯出来的,走投无路时,只能进不能退(第2/21页)

李万堂道:“这又何必,这些话,难道当年我在李家祠堂,当着李家祖宗牌位的面,说得还不够明白?”

“不够!‘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要是嘴上说的算数,做买卖何必又要立什么契约。我要是真放心得下,为什么好端端的京城李府不住,一定要跟你来南边?”

李万堂点点头:“是啊,这二十几年你从没对我放心过,就像今天在金山寺前说的,在你心里,我不过是替李家看家生财的一条狗罢了。”

李太太神色间没有丝毫动摇:“不管怎么说,你是先写了休书,后娶的我,我们是明媒正娶的两夫妻,就是到官府去打官司,他古家也得输,这总没错吧。我给他们家一半的铺子,难道是为了李家?我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当‘李半城’,这一点,老爷你可要弄明白啊。”

“我明白,全都明白。这是当年我自己选的路,绝不反悔。”李万堂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就好!”李太太不等他话音落地便截住,“与人为善的话我就说到这儿为止,倘若古家还是不依不饶,又或者老爷你发了疯迷,还当自己是古家人,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李太太说完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园,只留下李万堂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亭中。

过了许久,李万堂才用低低的声音说了句:“把灯灭了。”

立即有几个家人从角落中走过来听令,后花园里旋即变得一团漆黑。李安悄没声地走近问道:“老爷,可是要回房歇息了?”

没有回答,若不是李安清楚地知道亭中有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白天的事儿李安也都看在眼里,他想了想,轻轻迈步走上两级台阶,大着胆子道:“老爷,这毕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不值当太过烦心。更何况两江三省一半的盐铺子,那是天底下商人削尖了脑袋也要争到的利薮,太太这一次出手如此大方,对古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黑暗中的李万堂依旧是恍若未闻,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位太太压根就没有什么与人为善的心思。这些铺子本就是官府借给李家生财之用,如今李家退回一半,也只能退给官府,不能转交给古家。但是按着古平原的性子和如今的心情,他一定会求见曾国藩,将这些铺子担下来,为的当然是和李家打擂台。

以古平原前些日子为两江买粮立下的大功,想必曾国藩也会答允此事,问题是古平原拿到这些铺子要做什么生意?他的本业是茶,可是茶本是饭后闲余之物,根本用不着开这么多家的店,江南如今百业凋敝,要想把这么多的铺子一起运转兴发,还是只有卖盐一条路。

可哪里去找盐呢?大清的盐都是引岸专销,换句话说,两江三省的盐铺子只能卖两淮盐场的盐,可两淮盐场的盐就是李家的盐,慢说李太太不答应,就是答应了,古平原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与李家做生意?

李太太给古家的哪里是什么金山银海,分明是个一脚踩下去就要没顶的吃人陷阱。说来说去,她这么做其实还是为了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等到古平原拿了一半铺子却无力经营甚至破产的时候,那么另一半铺子的掌柜,也就是李太太的儿子李钦当然也就成了“兄弟相争”中那个理所当然的胜出者。

爹是一个爹,可是李家的儿子一定要压过古家的儿子。这就是李太太心中真正想看到的事情。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想到李钦每每提到古平原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神情,李万堂打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却依旧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吩咐道:“明天你随我到总督衙门递一张禀帖,申明情由,将眼下由古平原掌管的那一半铺子退回官府。然后多派人手,把这个消息在酒肆茶楼散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