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带家具出租的屋子”(第3/5页)

有许多伟大的人物都曾住过顶楼,而且有一些就死在那里。顶楼,据词典的解释,是指“堆放破烂儿的地方”,所以这个世界在这一或那一时期都曾利用顶楼来堆放自己的破烂儿。那些传道士、画家、诗人,那些能探究事物的学者,能讲真话而无人要听的明眼人——就是世界掩藏在顶楼上的破烂儿。海顿[1]是在顶楼上长大成人的,而查特顿[2]却是在那里饿死的。艾迪生[3]和哥尔德斯密斯[4]是在阁楼上从事写作的。法拉第[5]和德·昆西[6]对阁楼也非常熟悉。约翰逊博士[7]愉快地到阁楼上来宿营,在矮脚小床上呼呼大睡——有时还睡得很酣畅呢;他确实像雇佣军中的一名坚强老兵,过惯了艰苦的生活,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狄更斯在阁楼上度过青年时期,而莫兰[8]则度过了晚年时期——可悲啊,他因酗酒成性而提前衰老。汉斯·安徒生这位童话之王,是在阁楼的斜屋顶下面梦到他的幻想的。可怜的、刚愎自用的科林斯[9]神智错乱地把头靠在阁楼里的桌子上,还有自命不凡的本杰明·富兰克林[10],还有萨维奇[11],他判断错误,吃了不少苦头,而本可以睡在一张比大门台阶更软和的床上;还

有年轻的布龙菲尔德[12],“博比”·彭斯[13],贺加斯[14],工程师瓦特——这个名单真是数也数不完啊。自从人们把住宅修建两层高以来,阁楼就已成为培养天才的保育室了。

凡是对精神贵族抱尊敬态度的人,不会因为结识了阁楼而感到自惭形秽。在那里,潮湿斑斑的墙壁就是珍贵名字的纪念。假如把全世界所有的智慧和所有的艺术——从大自然那里夺得的所有战利品,从上天那里攫取的所有圣火——都聚集一块儿,分成几堆,而我们还可以指着它们说,例如:——这些有分量的真话是在灯火辉煌的沙龙里,在一阵阵轻松的欢笑声里,在明亮眼睛的闪光里,刹那之间冒出来的;这些深奥的知识是在寂静的书房里发掘出来的,那里的帕拉斯[15]胸像以肃穆的眼光俯视着一排排散发皮革味儿的书架;这一堆是属于挤满人群的街道的;那一堆是属于长满雏菊的田野的——有一堆高耸于其它之上,犹如山峰高出于群山之上的,就是我们举目仰望的那一堆,我们便指着它说,这是所有当中最高贵的一堆——这些灿烂辉煌的图画和美妙绝伦的音乐,这些铿锵有力的词语,这些神圣的思想,这些大胆的事业,它们全是在城市阁楼的肮脏环境下,冒着饥寒和痛苦,经过千锤百炼而完成的。阁楼下面,城市心脏正在起伏跳动的时候,这些人间的国王却在高高的巢穴中放出雄鹰般的思想穿越许多世纪而展翅飞翔。在这里,阳光从破烂的窗格里射进来,落在腐烂的地板上和破烂的墙壁上;在这里,这些衣衫褴褛的天神从他们高高的宝座上掷下闪电雷霆,而且早把地球从根本上震撼动摇了。

啊!世界,把他们统统塞在堆破烂儿的屋子里!把他们紧紧关在里面,用贫穷的钥匙插进锁孔,把他们禁锢在里面。紧紧焊上铁条,让他们在狭窄的笼子里把英雄般的一生消磨掉。听任他们在里面挨饿、腐烂、死掉。听见他们的手发狂地敲打着房门就呵呵嘲笑吧。在尘土飞扬和人声喧闹中只管滚滚向前,经过他们身旁,把他们忘掉吧。

可是要当心,谨防他们转过身来咬你。并非所有的人都像神话中的凤凰会在痛苦中唱出甜美的曲调;有时候他们会喷出毒液——这种毒液你非闻不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因为你无法封住他们的口,虽然你可以给他们戴上脚镣手铐。你可以把他们禁锢在屋里,但他们却能打破那些靠不住的窗格,到屋顶上面去大声疾呼,因而人们不能不听见他们的声音。你们追逐狂暴的卢梭,把他赶到圣·雅克大街一家最低贱的阁楼上去,而且对他愤怒的叫喊大加嘲笑。可是他那细弱而尖锐的声调逐渐扩大,一百年后变成了法国革命的怒吼;直到今天,文明世界随着他声音的反响仍在颤动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