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吃饭和喝酒(第2/4页)

我看见苍白的尸体在泛着白沫的波涛上颠簸,看见死者的床上洒着许多悲伤的泪水,看见坟墓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上。我听见妇女发狂的悲号,小孩子低声的哀吟,坚强男子汉的无泪的啜泣。这一切全是松饼带来的后果。我依靠一份羊排和一杯香槟就无法变出一则忧郁的幻想故事。

肚子吃饱,会大大有助于诗歌创作,的确,任何感情都不可能站在空空如也的肚皮上。在没有把真正的不幸消除以前,我们是没有时间和心情沉湎于那些幻想中的苦恼的。家里来了法警,我们就不会为小鸟之死而长吁短叹;不知道究竟从何处再弄到一先令,我们就不会为情人的微笑是冷、是热、还是温热、还是任何其它样子而焦虑不安。

有些蠢家伙——我如此轻蔑地称为“蠢家伙”的指那些跟我意见相左的人。假如有一个人确是我最轻蔑的人,那么他就是在一切问题上跟我所想的不全相同的人。所以,我说呀,有些蠢家伙由于这两方面都没有经验,便会对你说,精神上的苦恼比肉体上的苦恼还更令人痛苦。真是浪漫而动人的理论啊!对害相思病的年轻小伙子,这倒是莫大的宽慰,因为他会带着屈尊俯就的态度瞧着那饿得脸色发白的可怜虫,心里暗想:“哈,跟我相比,你是多么幸福啊!”对肥胖的老先生,这也能起着抚慰的作用,因为他会笑呵呵地谈论贫穷对于富有的优越性。然而这一切全是胡说——全是假话,疼痛的头脑马上就会使人忘记疼痛的心。手指折断时就会完全驱走有关那空椅子的回忆。一个人真正觉得饥肠辘辘,他就不会对其它事物有所感觉。

我们这些健壮如牛、酒醉饭饱的人很难体会饥饿是什么样滋味。我们知道胃口不好是怎么一回事,对摆在面前的精美菜肴一口也不想吃,但不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缺乏食物而生病,有人会因缺少面包而死亡,与此同时别人却在浪费——有人会带着饥饿的眼光凝视着模糊窗户里面冒着热气的粗糙食物,一心渴望得到一便士豌豆布丁,而自己却腰无半文,无法购买——有人会觉得面包皮也是上等美味,而骨头也无异于筵席。

饥饿对于我们倒是一种奢侈,一种调味的辣酱油。仅仅为了发现从吃喝中能获得多少满足,我们领略一下挨饿和口渴的味道也是十分值得的。假如你想尽情享受一顿晚餐,那就在早餐后到郊外步行三十英里,中途不要吃任何东西,直到返回家里。那时瞧见雪白的桌布和冒热气的大菜,你的眼睛将会闪耀出多少光芒啊!放下喝完的啤酒杯,拿起刀子和叉子,你将会发出多少满意的叹息啊!随后把椅子往后一推,点燃雪茄,笑逐颜开地望着周围的人,你感到多么舒服快意啊!

不过,实行这套计划,你得拿稳最终真正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否则大失所望是非常令人难受的。记得有一次,一位朋友和我——那是亲爱的老乔。啊呀!我们在人生大雾里彼此失去了联系。自最后一次看见约瑟夫·塔博伊斯到今天一定已有八年了。要是再看见他快乐的脸蛋,握握他强大的手,再次听见他放声欢笑,那该是多么开心啊!他还欠了我十四先令呢。且说,我们俩曾在一起共度假期。一天早上,我们很早吃完早餐,然后动身做一次特别漫长的散步。头天晚上就预订了今天晚餐吃的鸭子。我们说:“要一只大的,因为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饿极了。”我们正准备出发,老板娘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说:“请看,我给你们两位搞到了一只鸭子。要是你们能把它干完的话,那就是好样儿的。”于是举起一只飞禽,有如门前擦鞋的棕垫那么大。我们一看都十分高兴地笑了,说愿意试一试。我们说这话时,自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骄傲,正如那些知道自己能力的人一样。于是我们动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