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第五章 暮鼓晨钟(第3/4页)

徐子陵深思道:“睡觉正是逃避的一种方式,所以禽兽亦有借睡觉逃避现实这与生俱来的办法。”

侯希白兴致盎然的道:“那么人和禽兽最大的分别在那里?”

徐子陵凝想片刻,道:“我想最大的分别该是人会对自己本身的存在作出思索,例如我们因何存在?存在本身有甚么意义和目的?冥冥中是否有主宰?每一个人是否均像扯线傀儡般任由命运摆布?生从何来?死往何去?生死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希白听得发起呆来。

徐子陵想起爱谈生死之道的伏难陀,若不是得他启发,自己恐怕不会对这人生之谜想得这么透彻深入,使他更明白师妃暄为何会舍弃尘世,修行天道,那正是对自身存在身体力行的探索。

旋又想到石青璇,她是因截然不同的原因,对这残酷的现实和人世间的恩怨看通看透,故选择避世隐居的生活方式。

自己却不幸卷入凡尘的大旋涡里,难以抽身退脱。

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侯希白点头道:“子陵这番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我现在只想醉个不省人事,忘掉心中的痛苦。”

徐子陵心中涌起去见石青璇的强烈冲动,忽然间感到自己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明白她。可是眼前的侯希白是他另一个必须关心的人,道:“希白兄何不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那会好过点。”

侯希白一对俊目红起来,瞥徐子陵一眼后垂首苦笑道:“我是由石师一手培育成材,若说对他没有感情,就是骗你的。有时他真的对我很好。唉!我和他这盘账该如何算?我现在只想面对面和他把事情弄清楚。昨晚我独自到青楼去,正是想他来找我,要杀要剐悉随他老人家的意思,总好过现在般如堕在迷雾中,没有一件事是分明的。死并非那么可怕吧?”

徐子陵终于清楚候希白对石之轩的真正心意,心中叫糟,因为石之轩再非以前性格分裂的石之轩,在他认为有此需要的情况下,会毫不留情把这个“产品”处决清理。

沉声道:“你不是说过若依师门传下来的规矩和他在你十八岁那年立下的咒誓,你在二十八岁那年挡不过他的‘花间十二支’,才会把你杀死?你现在该是二十七岁吧!还有一年的时间。”

侯希白颓然道:“二十八岁只是他订下的限期。我随时可要求提早举行,我真想晓得当变成被他杀死的冤魂后,石师会否伤心后悔。唉!花间派的规矩宗法是自小从心中建立起来的,现在已成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我不会让子陵你插手此事,只会凭自己的力量去渡过难关。”

徐子陵皱眉道:“像你目下般全无斗志,一会儿说束手任从处置,一会儿又说要力争过关,都是消极的表现,真使人担心。”

候希白回复潇洒自然,笑道:“这叫心情矛盾,若能不死,谁愿尚有大好光阴时一命呜呼?至少待我完成这唐宫百美图才说,哈!”

徐子陵道:“照我看你石师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将不会亲手干掉你。”

侯希白一呆道:“子陵此话有甚么根据。”

徐子陵沉吟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自以为铁石心肠的石之轩,亦因害死碧秀心,充满痛苦矛盾的渡过十五年,否则这天下可能是另一番局面。现在从他所谓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不但不敢去碰石青璇这死穴,亦该不愿亲手处决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徒弟,所以我推测他会利用杨虚彦来对付你。”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这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我怎也不会让杨虚彦得逞的。”

徐子陵见振起他的斗志,心中大慰,道:“你石师只得两个传人,若死的是杨虚彦而非你,他没理由将自己唯一的传人毁掉,否则花间和补天两派将无以为继。更可想像的是你石师必会全力支持杨虚彦成为胜出者,若你再不振作,将会饮恨于杨虚彦的影子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