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第五章 暮鼓晨钟

斋肆大堂二十多张桌子全告客满,徐子陵出手打赏伙计,又等待近两刻钟,被安排在一角的方桌坐下,点好斋菜,杜伏威一人独自来到,他脱掉高冠,弓腰哈背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到徐子陵旁坐下,后者忙为他斟茶,还低唤一声“干爹”。

杜伏威现出一个罕有的慈祥笑容,欣然压低声音道:“能听得你这声爹,我已老怀大慰。唉!小仲仍坚持与虎谋皮,去助王世充守洛阳吗!”

徐子陵无奈一笑,改变话题问道:“干爹你今趟到长安来是打个转还是准备长住?”

杜伏威再叹一口气,有点茫然的道:“我不知道,问题出在我的所谓刎颈之交辅公拓身上,他与那魔门妖道左游仙占着丹阳自把自为,更拒绝与我对话。李家父子上上下下待我非常不错,真想留在这里享点清福便算,但又不忍眼睁睁瞧着老辅沉沦下去,千辛万苦始能与魔门割断关系,现在却重投其怀抱,确是愚不可及。”

举杯以茶当酒般一口喝尽。

徐子陵再为他添茶,色香俱备的斋菜上台,徐子陵不由想起师妃暄,若能与她在这斋肆一角共当上素,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杜伏威机警地扫视堂内其他宾客,道:“子陵到长安来所为何事?”

徐子陵沉声道:“孩儿可否问干爹你一个问题,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两者中,你希望谁去继承唐主之位。”

杜伏威双目精光乍闪,冷笑道:“我杜伏威自淮南起家,南征北讨,从未吃过败仗,我的事业是从马上得来的,你认为我会尊重那一种人?”

徐子陵欣然道:“这就成哩!我今趟到长安是要对付池生春,因为他大有可能是巴陵帮香贵的长子,香玉山的亲兄。我们和香家不但有私仇,对他们贩卖人口等为非作歹的勾当更恨之入骨。”

杜伏威皱眉道:“要对付他还不容易。以子陵现在的身手,有心算无心下,取他狗命易如反掌。”

徐子陵凑近点叹道:“问题是我们想从池生春身上把香贵迫出来,故不得不用上些计谋手段。”

接着解释一番,对这位老爹他是绝对的信任,便连自己亦不太明白为何有这种心态。

杜伏威听得哑然失笑道:“子陵的计划确是妙想天开,我实难以判断会否行得通。我听过司徒福荣此小子,据闻是个辎铢必计的人,却未听过他好色。且猛虎不及地头虫,他若为避祸到长安来,那敢同时开罪尹祖文和李元吉,除非他是嫌命长。”

徐子陵心忖姜是老的辣,他倒没有想得这么周详,应道:“假若是胡小仙自己看上司徒福荣,情况会否不同?”

杜伏威愕然道:“此事怎可能发生?”

徐子陵把胡小仙的事和盘托出后,道:“现在司徒福荣欠的是一个靠山,这靠山要硬得使池生春不敢以别的手段对付他,只能在赌桌上与他一争短长。”

杜伏威明白过来,沉吟片晌后道:“这事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可找到你?”

徐子陵说出侯希白的多情窝,与杜伏威分手回家。侯希白正在书斋内兴高采烈地画他的百美图卷,见他回来欣然道:“今晚我们直接到上林苑找纪倩,无论她如何忙。知是我找她定会分身见个面,子陵到时可直接问她。”

徐子陵在一旁坐下,皱眉道:“阴显鹤方面有什么消息?”

侯希白放下毛笔,退往他旁的椅子坐下摇头道:“他该尚未到长安,没人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徐子陵心中一沉,顺口问道:“你甚么时侯起床的?”

侯希白颓然道:“我根本不能入寐,惟有替你老兄出外奔走办事,我向长安一个信得过的帮会人物查探过池生春,得知此人确大有可能是香家的人,因为在李渊入关前没有人认识他,池生春是忽然冒起的,在李元吉支持下经营六福赌馆,谁都不晓得他的出身背景,只知他有雄厚的资金,先从六福的原主人把赌馆巧取豪夺的拿到手,短短数年间打响名堂,使六福成为能与明堂窝争一日短长的另一所大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