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唤起行动(第3/3页)

其他细节我就不赘述了,这又不是纪事表,所以没必要描述那个别致的西班牙小镇,或者我们一起在她旅馆里吃的那顿饭,以及我偷偷命人把行李送到她住的那家旅馆去等等。

不,我只写重点部分。我知道得要紧黏着她,直到某事发生,直到突破她心防,让她投降为止。

诚如我所说,我紧跟着她,寸步不离。当她要进房间时,我说:“给你十分钟,然后我就进来。”

我不敢给她更长的时间,你要晓得,她房间在四楼,搞不好她会不顾“为别人着想”的教养,结果虽没从悬崖跳下海,却从房间窗口跳楼,事后让旅馆经理为难。

嗯,后来我进了她房间,她已经上了床,靠在床上坐着,浅金色头发往脑后梳去,没再遮到脸上。我不认为她看得出我们这样做有什么奇怪,我自己就没看出来。旅馆方面怎么想,我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我那天晚上十点钟进了她房间,第二天早上七点才离开,我想,一定会只想到一个结论。但我管不了这许多了。

我是去救一条人命,还管他什么名誉。

嗯,我坐在她床上,然后我们谈起来。

我们谈了个通宵。

一个奇怪的晚上,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奇怪的夜晚。

我没有谈她的苦恼事,不管那是什么事。我们反而从头开始谈起:壁纸上的淡紫色鸢尾花,空地上的小羊,车站旁边山谷里的报春花……

谈了一阵子之后,就只有她在讲,我没说话了。对她来说,我已经不存在,只不过是个宛如人类的录音机,让她对着讲话。

她就像在对自己,或对上帝讲话般谈着,你明白的,就是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或强烈的感情,纯粹只是在回忆,东扯一点西扯一点,逐渐组成人生,犹如把重点事件连结起来。

当你细想,就会觉得我们人选择去记住哪些事是个挺奇怪的问题。说选择,当然是一定有,不管你是否意识到。不妨回想一下童年时代,随便哪一年好了,你记得的大概有五、六件事,也许都不是重要的,但为什么偏偏在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中,你只记得它们呢?其中有些事甚至可能在当时对你根本没多大意义。然而,不知怎地,这些记忆却很持久,在之后的那些年里一直跟着你……

就是从那天晚上起,我说自己透视到了西莉亚的内心世界。我可以从上帝的立场去写她,诚如我前面所说过的……我会努力这样做。

你瞧,她跟我说了一切,包括要紧的和不要紧的,她也没想要从中说出个故事来。

她没这样打算,可是我却想要!我像是窥见了某种她看不见的模式。

我离开她时是早上七点,她终于翻过身去,像个小孩般睡着了……危险期过去了。

仿佛她肩上的重担卸了下来,转移到我身上,她已经安全了……

那天将近中午时我送她上船,看着她走了。

我就在那时产生了念头。这件事,我的意思是,让整件事情体现出来……

也许我弄错了……也许这不过是件平常小事……

总之,我现在不会写下来……

除非等到我尝试过做上帝而失败或成功了。

试着将她捕捉到画布上,用新媒介体……文字……

将字词串连成句……

不用画笔,不用一管管颜料,完全不用我所熟悉的东西。

这是一幅四度空间的肖像,因为,在你那行的技巧里,玛丽,还用上了时间和空间……


[1]此处指《圣经·诗篇》第二十三篇。

[2]弹震症(shell-shocked),因为耳闻、目睹炮弹爆炸,因而受到惊吓并产生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