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3页)

他打完电话,挂上听筒。他向后一靠,若有所思地坐着。他低头凝视桌面,却不忘每半分钟向窗外看上一眼。他在等待,而我莫名其妙地奉陪他等。医生总要打很多电话,跟很多人交谈。医生也会向窗外张望,医生也会皱眉头,医生也会显出不安,医生也会心事重重神色紧张。医生不过是凡人,注定要经年累月,同悲伤斗得死去活来,跟我们所有人一样。

但这一位的举止中,却有某些地方令我好奇。我看看表,决定该吃点什么了。我又点了支烟,没挪地儿。

静静地大约过了五分钟。一辆绿色轿车飞驰过街角,驶进这段路。车停泊在阿尔默医生的屋前,车顶高高竖起的无线电天线颤了颤。下来了个土黄色头发的大块头,他走到阿尔默医生家大门前。他按响门铃,屈身在台阶上划亮一根火柴。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定在街对面我坐的位置。

门开了,他走进屋子。一只看不见的手并拢了阿尔默医生书房的窗帘,封住了房间。我坐在那儿,盯着光线下变暗的窗帘衬里。一分一秒,又过了一段时间。

屋门又开了,大块头悠然走下台阶,穿过大门。他把烟蒂往远处一弹,揉揉头发。他耸了下肩,捏捏下巴颏,斜穿过马路。他的脚步在周遭的静谧中显得从容而渺远。他身后,阿尔默医生家的窗帘又打开了。阿尔默医生站在窗前,看着。

一只长满雀斑的大手出现在我手肘搭靠着的车窗窗台上。悬在上方的是一张大脸,刻满深深的皱纹。那男人的眼睛是金属般的蓝色。他定定地看了看我,开口了,嗓音低沉嘶哑。

“等人呢?”他问。

“不知道啊,”我说,“我像吗?”

“我要问几个问题。”

“得,我要倒霉了,”我说,“演半天哑剧就为了这个。”

“什么哑剧?”他湛蓝的眸子透出不友好的目光,锐利地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用香烟指了指街对面。“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还有电话。大概先是从汽车俱乐部弄到了我的名字,再查分类电话簿,叫来了警察。什么事?”

“给我看看你的驾照。”

我也瞪了他一眼。“你们这帮家伙从来不鸣警笛吗——还是说耍横就是你们唯一的身份标志?”

“要是到了我非耍横不可的地步,你小子会知道的。”

我探身转动车钥匙,踩下离合器。点上火了,发动机空转起来。

“关掉发动机!”他蛮横地说,一脚踏在车门踏板上。

我关掉发动机,靠上座椅,看着他。

“妈的,”他说,“你想让我拉你出来摔到地上?”

我拿出钱包递给他。他抽出假象牙套子,看了看我的驾驶证,又把套子翻过来,看了下我另一张执照的复印件。他轻蔑地把执照塞了回去,递还给我钱包。我收好了。他掏出一个蓝金两色的警徽。

“德加莫,中尉警探。”他道,声音低沉粗鲁。

“很高兴见到你,中尉。”

“免了吧。说说你干吗在这儿窥探阿尔默的房子。”

“我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窥探阿尔默的房子,中尉。我从没听说过阿尔默医生,也想不出任何理由要窥探他的房子。”

他转头啐了口唾沫。今天我撞上的尽是爱啐唾沫的。

“那你在搞什么鬼?我们不喜欢偷看的人,这镇子上没这种人。”

“真的吗?”

“是的,没错。所以赶紧的,招了吧。除非你想去局里走一趟,坐在强光下招供。”

我没作答。

“那女人的爸妈雇你的?”

我摇摇头。

“上一个想干这事的小子被抓去修路了,宝贝。”

“好去处啊,”我说,“但愿我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他想干啥?”

“敲竹杠。”他淡淡地说。

“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下手,”我说,“他看起来还挺容易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