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传教士和魔法师(第3/6页)

我甚至不想再见到迈克。诺丁告诉我,他正安排带澳大利亚的团体去林加岛,并且,他已经印好传单,上面打着广告“探险失落的帝国”。所以,林加岛正慢慢变成旅游胜地。班扬人(我确信)会出现得越来越少。

我决定离开,第二天早上六点,开往雅加达的游船将按时在基江港停靠。基江港是这座岛的主要港口,离槟城十九英里。买票并不容易,但诺丁通过贿赂一位代理人拿到了票。同时,我听闻的一些事令我毛骨悚然。许多渡船船体是采用玻璃纤维制成的,船体很轻,根本无法经受住海上的汹涌波涛。甚至没人遵守最基本的安全条例:超载两三倍的乘客人数,没有足够的救生衣及救生筏,安全出口总是被乘客或行李占用……可是我没得选,能买到票已经不错了。再说,所有的占卜师都说我能活到八十岁。

然而,当晚我并不好受。淋浴的水龙头老是关不紧,水一直不停地滴着。在我半睡半醒之际,我似乎看到这座城市遭遇可怕的龙卷风袭击,船出不了港。很明显,我正在找理由不去。我用毛巾把水龙头包起来,又睡过去,但一直做梦:梦中,我到了乡下的居所,但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我的靴子。我本打算去露营的,但没了靴子,我就没法离开屋子。我极其失望,到处找靴子,但始终没找到。

我一下子醒了。这个梦是潜意识在明确地警告我:不要开船,船会沉的!我回想了一遍我听过的所有关于不祥预感的故事。但什么是“不祥的预感”呢?完全偶然。我们之中有多少人至少一次因为“不祥的预感”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我们拒绝搭飞机、拒绝上车,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飞机没坠毁,车也没出车祸。可是,一旦有人错过火车,而刚好火车上发生爆炸事件,人们就会说,“不祥的预感”起作用了。

失眠助长胡思乱想。我辗转反侧,脑子一团乱麻,难以入眠。我八十岁之前真的不会死吗?当然,命运安排我明天不要上那艘船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做那个警示性的梦。我的思维乱七八糟。我告诉自己,命运是无解的,无论你是在某个地方提前知道自己的命运,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都一样。每一个决定都可以看作是自由选择,抑或是命运的安排。

这会不会是俄狄浦斯预言的真义?切实存在于我们文化中的东西?预言家告诉俄狄浦斯的父亲拉伊俄斯:“你的儿子将来会杀你,并且成为他母亲的情人。”为了避免此等恶事发生,拉伊俄斯将他的儿子俄狄浦斯抛到很远的荒野之中。正因为这个举动,回归的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自己的父亲,成为亲生母亲的情人。如果拉伊俄斯不把预言家的话当回事,那什么也不会发生。预言不差毫厘地成了现实,只因他当真,用尽全力阻止预言所说的后果发生。所以,命运是无法避免的,预言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有些事,人们自己会尽力避免,但预言可以促成。雅典人明白这一道理,早在公元前5世纪就已全部说明。时至今日,我们得从头开始,重新理解。

我设想了一场海上风暴,船在顷刻间翻倒,像石头一样沉入大海。我想起当天诺丁告诉我的一个故事,他青年时曾是一个渔民。他的祖母曾教导他,一旦大海波涛汹涌、震慑到你,你必须准备两个新鲜鸡蛋,一只手拿一个,然后祷告几声,闭眼,精神高度集中于求生。最后,将两个鸡蛋分别扔进浪涛里,一个朝前,一个朝后。诺丁说,他曾多次这样做过,每次都灵验了。但是,这大半夜的,我到哪儿找两个新鲜的蛋啊?

透过窗户,我看到清真寺那颗霓虹星星,真是丑极了。心思跳跃到了其他地方:星星,星象。公元前5世纪的星象有多好啊,才能有如此多的伟人降生:雅典的苏格拉底、伯里克利、柏拉图,波斯的琐罗亚斯德,印度的佛陀,中国的老子、孔子。这些人前前后后百年间现世。现代,有更多人降生,可没有哪一个能与以上人物比拟。为什么?难道问题在于星象吗?

凌晨四点,一阵敲门声响起。预约的出租车准备出发,我没法再逃避了。管他什么不祥的预感,我的雅加达之行已开始。车朝着公园驶去,天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这辆车老旧得不行,各种部件用铁丝装配固定。车行驶到空旷的乡村路上,一群武装人员拿着手电,将路堵了起来,并示意我们停下。是警察还是土匪?“警察。跟土匪没两样。”司机回答。他奉上一包烟之后,我们便被放行。

我们又行驶一段路后,车噼啪噼啪、呼哧呼哧地响起来,最后喀的一声,彻底熄火了。它“死”在了我们手上。司机打开引擎盖,用铁丝摆弄了一阵,但他想尽办法,都没能把车给“救活”。他面露担忧之色,但当他看到我正开心地笑着,便放松下来。他点燃一支烟,坐在引擎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