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寡妇和碎陶罐(第3/4页)

女人继续说:“你家里有一个专门拜谒神和先祖的地方。你这样做很好。别停。”(啊,有意思的来了。在亚洲人家里,尤其是中国,都有个类似的地方,通常是个小祭坛;不需要预知能力就能够想象这一点。这就等于告诉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你家有十字架。”但是这个女人明白我是个外国人,很有可能不是佛教徒,也没有祭祀祖先的习惯。可是她仍然这样说——并且说中了。我家的确有这样一个地方,经年累月才有的。我先是迷上了中国南方人放在家族祭坛上的镀金香樟木雕像,然后在澳门买了几个。过了一阵子,看着它们像饰品一样被摆放在我的书架上,我不由得觉得它们很可怜,失去了应有的祭坛,因而失去了它们存在的意义。于是我开始在旁边供香。后来在北京,我隔三岔五光顾鼓楼旁边的一家二手商店,淘些农户拿来卖的玩意儿。有一次,我看见一个漂亮的木雕祭坛,就是中国家庭用来供奉祖先的那种,我便买下了它。在澳门买的小雕塑终于有了一个家;家父过世后,他的照片就憩息在当时供在祭坛正中间的一尊佛像的双腿上。从那以后,每天我都燃一炷香,在这小小的仪式中纪念我的父亲。他的骨灰安葬在佛罗伦萨一个巨大的公墓里。清一色的墓碑面面相似,你会在小径与过道间迷失。我从没想过去那里。对我来说,父亲在我家,在那座中国祭坛上)

“你在泰国住的房子是一个让你感到高兴的美丽的地方。只要你还在泰国,就一直住在那儿吧。”

她又一次打量我的面庞,陷入沉思,然后说,我守不住钱财。(好吧,至少这一点我承认)她说我经常很幸运,有直觉力,总能在岔路前选择结果最好的那一条,还说我身边总是出现对的人。她还说我的嘴唇表明我心中没有遗憾,因为我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会长寿。”她宣称。然后她凝视我的痣。“啊,这是你好运的标志,但是也表示你会死在国外。”她略微停顿,补充说,“毫无疑问,你会死在异国他乡。”

她问我还有什么问题,我努力思索,想起秋天我新书的英文版和德文版即将出版。那是关于我在苏联解体时穿越苏联的漫长旅途的故事。

“想确保这本书发售成功并且热销,我应该做什么?”我问她。

她聚精会神地思索,然后用确凿无疑的口吻说:“书必须在9月和10月间发行;不应该过长或过短;要有彩色封套,但颜色不能太鲜艳;最重要的是,书名中必须有一个人名,但不能是女人的名字。”

我大笑出声,暗喜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是男性。我的书名叫《晚安,列宁先生》,并且封套在很早以前就定好了,是柔和的淡雅色调。

最后她说:“别忘了必须向佛祈祷,在祭坛上供奉你的先祖。只有做到这些,你的书才会成功!”

她没有向我收款,只要求我向协会捐一笔钱。

我花了几天时间思考自己不坐飞机的决定,试图找出背后真正的原因。不可否认,我想以此为契机尝试不同的东西,改变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但是,难道我没有想过靠执行占卜师的禁飞令来避免他笃定的空难吗?这是肯定的,但我羞于承认。

我意识到,尽管旅居亚洲多年并且适应其生活,在心智上我仍然扎根于欧洲文化。我仍然没有从认知中抹去欧洲人对于“迷信”的根深蒂固的轻蔑。每当这一感觉浮现,我都会提醒自己,在亚洲,“迷信”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很多今天看来荒谬的行为可能原本有某种逻辑,只不过时间让我们遗忘了它。比如针灸:的确有用,但无人能说明为何。风水学起初基于对自然的细致考察:我们现代人对于自然知道得越来越少了。

在汉语里,“风水”意味着“自然之力”,风水专家懂得形成自然的基本元素,能够判断元素之间互相的影响。他可以评估一条河流的走向、一座山丘的位置或一座山峰的形状,对于城市、房屋的兴建以及坟墓的挖掘可能产生的影响。奇怪吗?一点都不。即便是我们,在计划盖房子的时候,也会考虑采光和环境湿度。

多个世纪以来,风水对于中国建筑起着决定性的影响。中国古代天朝的居所都基于风水的考察,从西安古城到中国文化流散圈的皇家建筑,包括越南的皇城顺化。皇家陵墓也是如此,从中国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以及他声名远扬的兵马俑大军开始,陵墓修建的位置就极其重要。位置好、“气”顺的陵墓能使亡者灵魂不死,为后代带来福祉。相反,位置不祥的陵墓则会给子孙后代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