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倾 十一   暗影幢幢(第3/9页)

“两个?”黄梓瑕手捏着那个石球,转头看他。

“是啊,会不会他带走的是一个,留下的其实是另一个?”

“两个,一模一样的……”黄梓瑕自言自语,然后忽然睁大眼睛,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句,“一模一样的两个……带走了一个,留下了另一个……”

景翌看着她,问:“怎么说?”

“没什么……我好像,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脸色苍白,但在这青白的面色之中,却又带着欣喜的明亮之色,仿佛云破天开,日光乍升。

景翌瞄着她,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是不是经过我的指点,感觉豁然开朗?”

黄梓瑕认真地点头:“是的!多谢你指导我了。”

景恒是个能干的人,很快张行英的资料便被他从名册中调出,送到了黄梓瑕的手上。

张行英的资料,一清二白,毫无瑕疵。

                    父亲行医,当年是端瑞堂名医,曾入宫替先皇诊疗。母亲已逝,上有兄嫂,如今经营吕氏香烛铺。三代亲族内并无罪犯。
                  张行英在京城普宁坊长大,十八岁报名候选夔王府仪仗兵,并通过重重甄选顺利进入王府。但在不久后因为疏忽而被逐出。之后在京城端瑞堂为学徒打杂,又因故离开,本拟入左金吾卫,未果,出京四处游历。于蜀地扈从夔王有功,重新回归王府,成为王府近身侍卫之一。

黄梓瑕将这寥寥卷宗看了又看,字里行间,看到了张行英与自己的无数过往。

若没有张行英,她不可能混入长安,更不可能遇见李舒白,求得他的帮助,顺利南下为自己家的冤屈翻案。

他是如此重情重义、心怀热血的好男儿,对重病的父亲尽孝,对他们这群朋友重义,对遭际悲惨的滴翠不离不弃。他身材高大,却十分腼腆,一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他有恩必报,明知自己会担罪责,也要帮她混进仪仗队入长安;他心思单纯,暗恋滴翠许久,都只敢偷偷地经过门口望一望她……

黄梓瑕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她不敢想,却不得不去想。这世界这么可怕,群狼环伺,敌我混淆。谁知道隐藏在自己身边最深的那个人,会是谁。

她将张行英的卷宗交还给景恒,准备离开王府时,先去了净庾堂,给李舒白养在琉璃盏中的小鱼喂了一颗鱼食。

鱼实在太小,芝麻大的鱼食,她以指甲碾碎,然后撒在水上让它吞食。她看着鱼食,想起这还是去年王若那个案子时,她与李舒白两次去西市找那个变戏法的人,顺便买下的那一种鱼食。

她还记得李舒白那时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不自然的模样,说,这种鱼食,小鱼似乎很喜欢。

当时她只是在心里暗笑,可现在想来,她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那样的李舒白了。

今生今世,他仅存的那一点孩子气,已经在这样的局势中,荡然无存了。

她手抚着琉璃盏,无言中低下头,将脸靠在桌上。她靠在桌上望着碧蓝透明的琉璃盏,里面红色的小鱼被蓝色渲染成一种艳丽的紫,在宫灯的金色光芒之中,小鱼全身蒙着一层异样光彩,令人目眩神迷。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钗,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在旁边画了小小的一个圆。

这大圆,如同巨大的车轮,正向着小圆碾压而来。她与李舒白正是这面临粉碎命运的小圆。

而那巨大的力量,是天地巨掌,是兄弟阋墙,是朝野亿万人,是鬼神之力。天河倾泻,长空破碎,她们纵然粉身碎骨,终究还是无处可逃。

这么悬殊的力量,天地之间,还有谁能救他,谁能重挽天河,补阙日月。

这毫无希望的压制,让她气息急促,胸口疼痛如刺。她握着琉璃盏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里面的小鱼受惊,几近轻跃出水面。

黄梓瑕怕自己将小鱼倾倒在地,便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手,将琉璃盏放在了桌上。她深深地呼吸着,将自己这种难以抑制的悲苦慢慢排遣出内心。

她起身走出净庾堂,走向枕流阁。

黑暗之中就着星月之光,她看见冰封的荷塘之上,残荷根根支离,如同蓑衣老叟。在冰面之上,还留存着前日烟花遗迹,一层层灰烬被冻在冰面之上,形成灰暗的影迹。

黄梓瑕走下台阶,伸出一只脚,踏在冰面之上。

不知道这冰面有多厚,她踏上去,是否会就此坠入,被冰水覆没,从此再也不需要面对这些汹涌如潮的可怕未来。

然而她只缓缓一怔,便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她转身走入阁内,将那个放置符咒的木盒取了出来。

与上次在木匠那边看见的一样,九九八十一个空格,八十块字码。这上面的字,毫无逻辑顺序,那一次凑巧拼成的这个盒子,就算是制作这个盒子的工匠,也断然不可能在那仓促之间记下这毫无联系的八十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