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 十七   桃李秾艳(第4/8页)

“属下……”张行英抓着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黄梓瑕知道他是个实心人,平时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何况李舒白这话中几层意思,他哪里会懂。于是她赶紧出声说道:“下午,我得请个假,和周子秦一起去梧桐街。”

出乎黄梓瑕意料,李舒白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只挥挥手说:“去吧。”

她有点踌躇,而周子秦以为李舒白不知道梧桐街是哪儿,便补充道:“就是那个……成都府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梧桐街。”

李舒白点头,站起来准备出门:“嗯。”

黄梓瑕正在忐忑,观察着李舒白的神情,他却浑若无事,问:“齐腾之死,如今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了一些,但还不充分。”黄梓瑕点头,想起身边还带了之前他们一群人的证词,便拿出来给他看,说:“那天王爷走后,我们将在场所有人都盘问了一遍,口供在此。”

李舒白接过来,一张张十分快速地扫过,每一张都只扫了一眼,然后,他在禹宣那一张上停住了。

黄梓瑕凑到他身边,俯身去看那张口述证词,却没发现什么疏漏的地方,她沉吟片刻,看向李舒白,却发现他的目光,定在供词的最后,禹宣印下的一个掌印上。

按例,与案件有涉人员问话时,都有专人笔录,写完后签字按手印,以求真实无误,免得有人胡言乱语影响公务。

禹宣的手掌纤长,骨节匀称,是十分优美的一个印记。

她正看着微微发怔,却听到李舒白的声音,轻轻地说着,如同叹息:“这个手印,我曾见过。”

黄梓瑕愕然,低声问:“王爷见过……他的手印?”

“有什么奇怪的,我身兼大理寺卿,虽然平时事务交给纯湛,不太管事,但所有结案卷宗我都看过的,”他瞄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每个人的手印都各不相同,手掌的三条主纹路,还有无数细纹路,都是自生下来后就难以改变的。所以律法才规定按手印、掌印,以断绝狡猾生事之徒钻空子的企图。”

“但是……这么多掌印,王爷扫过一眼,便真的能……全部记得吗?”黄梓瑕不敢置信地问。

周子秦因为要去梧桐街而心花怒放,立即摇着尾巴上来献媚了:“王爷天纵英才,当然记得啦,不信证明给你看!”

他说着,从刚刚那叠李舒白看过的卷宗中抽出一张,遮住了所有的东西,只露出一个掌印,然后问:“王爷可还记得此掌印是谁?”

李舒白瞥了一眼,说:“使君府家仆,负责洒扫西苑,兼办花匠工具的吴吉英。”

黄梓瑕觉得自己真的好想膜拜面前这个人。就这么刷刷两眼看过的东西,居然都能记得住,简直是神人啊。

她的目光落在禹宣的那份供词上,踟躇着,问:“那么……王爷见过的,禹宣的手印,是在哪里?”

李舒白皱起眉,片刻思索。直到张行英换好衣服跑来,站在门外等候时,他才忽然轻轻地“哦”了一声,说:“两年前,我刚刚兼任大理寺卿的时候,为了熟悉事务,曾将十年内的所有案卷都看了一遍。他的手印,出现在五年前长安光德坊的一份卷宗上。”

黄梓瑕又问:“其他的呢?”

“他应该不是犯人,但是……我当时没有留意,确实有点不太清楚了。”他看了她一眼,缓缓说。

黄梓瑕若有所思,嘴唇微启,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他也不看她,先给案头琉璃盏中的小鱼喂了两颗鱼食,见它吞吃之后在琉璃盏中安静如昔,才说:“我先走了。若有其他线索,我会再告诉你。”

黄梓瑕觉得他并不像是想不起来的样子,但他不肯明言,必定有其原因。

她思忖着,脑中忽如电光一闪,忍不住叫了出来:“王爷……”

李舒白回头看她。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马车之内……”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疑惑已久的事情,忍不住心跳都紊乱起来,“您当时看了我的手掌,便立即猜出我的身份,认出我是……”

李舒白微微一笑,点头说:“很多卷宗上,都有你的掌印。”

黄梓瑕忍不住也低头笑出来,说:“我就说嘛……一个人的人生,怎么可能真的从掌纹上看得出来。”

他见张行英与周子秦都已走出了门厅,而她近在咫尺,扬着一张脸笑盈盈地望着他。

不知是否因为胸口那一股微微悸动的热潮在催促,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竟抬起手在她的眉心轻弹了一下,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哎呀”地笑着叫了一声。

他们笑着相望,片刻后又忽然像明白过来一般,略觉尴尬。

他将头转了过去,匆匆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