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山河 第五十八章南都金陵(第4/6页)

周翡则悄悄地缀上了赵渊。

赵渊怕死怕得很,所到之处,各种侍卫与大内高手或明或暗地将每个角落都挤满了,饶是周翡武功高,也几次三番差点被人发现,着实出了好一把冷汗,好不容易靠近赵渊的寝宫,她也没什么办法了——赵渊这厮住的地方为防有人刺杀,周围方圆三丈之内,连过膝高的小树都给砍干净了!

铁桶一般的侍卫围在他寝宫周遭,还有人来回巡逻。

周翡还是头一次见到怕死怕得这样隆重的大人物,刚开始觉得赵渊有点逗,片刻后,她有点笑不出了,心头多次起伏的疑惑浮了起来——这训练有素的护卫队不可能是仓促集结的,赵渊堂堂一个皇帝,活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之中有多久了?

他到底在怕谁?

好像有人将“刺客”这个词楔入了赵渊脑子里一样。

就在这时,遥远的寝宫里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周翡一皱眉,只见几个黑衣锦袍的侍卫匆忙离开了,她当即绕开赵渊给自己打的人海牢笼,跟上了那几个黑衣人。

几个人轻功还不错,但同真正武林高手没有可比性,周翡追得十分轻松,见那几个侍卫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带了一大帮人,声势浩大地出了宫,奔着皇城外一处民居而去。随后,有几个身着便装、寻常小贩打扮的上前,压低声音,对领头的侍卫说道:“人在这,确定,我们一直看着呢。”

周翡一皱眉——什么人?

她顺着那“小贩”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是一处大院子,院中种满了花,在寒冬腊月天里竟开得芳香灼灼的,几条花藤从院墙里攀出来,泄露了满院春色,竟显得有些诡异。不知为什么,这开满花的院子让周翡觉得有点熟悉。

下一刻,领头的黑衣侍卫一声令下,众人将小院团团围住,粗暴地破门而入……然后这帮人一起呆住了。

只见那小院寂静一片,挂衣服的架子犹在,上面的盛装却不见了踪影,几根翠鸟的尾羽飘落在地上,而繁华簇拥下,挂着一个小小的秋千,在微风中一摇一摆。仿佛住在院子里的都是人间精怪,稍有风吹草动,便隐去身形,消失无踪。

与当年邵阳城中,一宿烟消云散的羽衣班小院一模一样!

这时,吊得高高的女声远远传来,唱道:“长河入海,茫茫归于天色也——”

黑衣侍卫青筋暴跳,大喝道:“追!”

众人一拥而上,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追了上去。等他们人都走光了,周翡才从藏身之处缓缓走出来,若有所思地望向歌声传来的地方。别的她倒不担心,人去楼空的把戏是羽衣班的绝活,反倒是方才那一嗓子唱腔让她有点挂怀——那声音化成灰她也记得,正是朱雀主木小乔那大魔头。

一个霓裳夫人,一个朱雀主,那两位若是一处捣起乱来,赵渊身边那帮酒囊饭袋倾巢而出也不见得抓得住他俩。

可问题是,他们唱得是哪一出?

周翡迟疑片刻,转身钻进了羽衣班空无一人的小院,见里屋的门虚掩着,方才燃尽的香炉气味未消,杯中还有一个底的酒水,而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刀一剑的两柄木头鞘,中间夹着一封信。

周翡小心地将那信取下来,见上面写道:“羽衣班携《白骨传》抵京,为我大昭盛世献礼。”

木小乔那一嗓子好像好像一把遍地生根的草籽,一夕之间,仿佛到处都在传唱那神神叨叨的《白骨传》,事态发酵太快,乃至于朝廷临时要禁,已经来不及了,禁军一时发了昏,听见谁唱了,便当场抓人。

可哪怕是戏子伶人之流,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抓,金陵素来有雅气,文人骚客、达官贵人等常有结交名伶与名妓的旧风尚,禁卫刚一现身,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因赵渊近年来手腕强硬,没有人敢公开质疑,私下里的议论却甚嚣尘上。赵渊大怒,恼了手下这群不知何为欲盖弥彰的蠢货,将禁卫统领打了三十大板,隔日朝堂露面,绝口不提禁军抓人之事,只是十分真情流露地回忆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国耻家仇与卧薪尝胆,最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犹记当年之耻,自腊月始,宫中已禁了鼓乐”。

朝堂上的众人精们闻弦声知雅意,下朝后,纷纷回家通知各路相好,夜夜笙歌的金陵夜色突然便沉默了,祭祖大典前夜,竟透出一股诡异的安宁。

腊月初二,夜。

又是个阴沉沉的寒天,周翡在金陵城中转了个遍,没找到霓裳夫人等人的踪迹,傍晚她便又溜进了皇宫。她预料到谢允恐怕不能出宫了,还是去看了看他,本想问问《白骨传》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谢允一反常态,早早歇下了,只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是要陪着赵渊演完“立储”这出戏,之后就能自由出宫带她去玩了,叫她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