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楼 第十一章·惊变(第2/6页)

周翡轻轻一哆嗦,就在这时,一片比谢允放的烟花还要刺眼的火光从后山冲天而起。

不知是谁大声道:“洗墨江!那是洗墨江!”

正当夜浓欲滴时,出门在外的李瑾容却仍然没有休息。她心里想着事,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描写旧都的游记。

李瑾容从十八九岁开始,就有了失眠的毛病,这些年,也曾经试着调理过几次,都不见效。好在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实在睡不着,大不了打坐调息到天亮,第二天也不耽误正事。此时,李瑾容已经带人离开了蜀地,一路上不可避免地对新晋风云人物周翡的“丰功伟绩”有所耳闻。然而李大当家并不像周翡想象的那么火冒三丈,反而有些忧虑。

李瑾容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说,第一反应不是奇怪周翡那现学现卖的破雪刀是怎么把人糊弄住的,而是周翡到底因为什么才没在王老夫人身边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周翡不是李妍,从小喜静,她干不出无缘无故自己乱跑的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脱离长辈的视线?

尤其华容城中那一段故事,各种版本的传说一段比一段吹得天花乱坠——在这里头,周翡怎么从贪狼、禄存那两尊杀神的眼皮底下顺利逃出去的,并不重要。反正按照后续的故事来看,她逃得十分成功,没缺胳膊也没短腿。但让李瑾容想不通的是,中原武林究竟还有什么人,值得沈天枢与仇天玑两个人合力围捕?

虽然叛将家眷少不了被北朝缉捕,但那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而已,随便几个小兵杀他们也是易如反掌,用得着出动两个北斗……甚至贪狼星亲至吗?

李瑾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可她思前想后,发现整件事都笼着一层不祥的浓雾,而她始终抓不到那个头绪。

她将半天没翻一页的游记放在一边,用力掐了掐眉心……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面叫道:“大当家!”

李瑾容瞬间将自己疲惫又茫然的表情收敛得一丝不剩,微一侧头,扬声道:“进来。”

她尚未歇下,客房的门便也没闩,从外面一推就开。李瑾容话音未落,替她打点杂事的那位女弟子便一脸匆忙地闯了进来——李瑾容脾气臭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跟在她身边的弟子必定是十分机灵又有分寸,鲜有这么冒失的。

李瑾容扬起眉,做出一个有些不耐烦的询问神色。

那弟子道:“您快看看是谁来了!”

只见一个人快步从她身后走出来,叫道:“姑姑!”

这回,李瑾容狠狠地吃了一惊:“……晟儿?”

即使是个子长得格外晚的男孩,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基本不会再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是李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李瑾容一时险些没认出来。

他整个人瘦了两圈,个头便无端显得高出了一截。在家里,李晟虽然称不上骄纵,却多少有点公子哥脾气,衣服头发必然一丝不乱,往哪儿一站都是风度翩翩,恨不能将“李家大少爷”五个字顶在脑门上。可是此时站在李瑾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比要饭花子强不到哪儿去。他脸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捉襟见肘地绷在颧骨上,脸颊上还有一块黑,也不知是蹭的灰还是什么伤口结痂后留下的痕迹,嘴唇裂了几道口子,隐隐能看见其中开绽的血肉,唯有眼神坚定了不少,甚至敢跟李瑾容对视了,两把短剑丢了一把半——统共就剩下一把没有鞘的光杆铁片,用草绳缠了几圈。

“给他倒杯水来,”李瑾容匆忙吩咐了一声,又连声问他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为什么弄成这样?阿翡呢?”

李晟渴得狠了,连声“多谢”都没顾上说,端起杯子便往自己嗓子眼里泼了下去,不知怎么扯到了嘴唇上的裂口,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并没有声张。李晟飞快喝完,将一滴不剩的空杯子放在一边,说道:“阿翡没跟我一起——此事说来话长了,姑姑,我长话短说,有一位名叫‘冲云子’的前辈托我带一句话给您。”

李瑾容:“……什么?”

这个名字叫她不得不震惊,因为那封带着水波纹又语焉不详的信上,落款正是“冲云子”——隐居的齐门掌门人,也是老寨主数十年的故交。

“他说这句话说给您听,是以防万一,要是您听不懂,那是最好。”李晟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好像至今不能理解老道士是什么意思,“那句话是‘年月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既然已经盖棺论定,再挖坟掘墓将它翻出来的,必然不怀好意。大当家,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切记,不要追究’——师姐,劳驾再给我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