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十六章练刀(第3/6页)

而此时,周翡只能憋在疯婆子的小院里。

段九娘那日被周翡一句话刺激得不轻,仿佛更神神道道了。她这小破院虽然不大,但架不住活口只有三个半,大部分时间都空荡荡的——周翡连伤,再被她雪上加霜一回,大部分时间都在躺着,正拼命养精蓄锐,因此只能算半个。

空荡荡的院里,段九娘便神出鬼没了起来,白天黑夜的也不知躲到了哪个老鼠洞里,院中挂在树上的彩绸被几场大风一吹,就跟一地残花败柳似的“横尸”满院,也没人管,这小院越发像鬼宅。

周翡撑着面子,其实里子里半个主意都没有,唯恐吴楚楚三言两语问出她的底细,每天只好捧着老道士给她的《道德经》翻来覆去地看,做出一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散笃定的样子。

可惜,老道士恐怕是看错她了,对一些死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来说,“书读百遍”,依然能“雁过无痕”。书上的字从她眼皮底下掠过,就好比那过眼云烟,周翡将每个字都“看”了“看”,百无聊赖地品头论足一番,得出了一个“这字写的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写得好看”的结论。

至于每个字连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玩意儿,那就全然不知了。

《道德经》几千字,要仔细研究,可以研究数年,以“不求甚解”的读法走马观花,半个时辰看得完……至于用“周氏不求解”的读法,三两下就能翻完了。

周翡假装看书的时候,心里在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心道:没武功就算了,我连钱也没有,想雇个镖局把我们俩押送回去都不成。

最关键的是她还不认识路。

周翡用正结痂的手指卷着书页,漫无边际地异想天开,忽然问吴楚楚道:“听说古字画都很值钱是吗?”

吴楚楚跟老仆妇借了针线,正在缝一块撕开的裙角,闻言回道:“有些是千金难求的。”

周翡便将自己撑起来,举起自己手里那本没用的破书,问道:“你看这纸,黄得跟贪狼那痨病鬼的板牙似的,想必也有些年头了,能值几个钱……嗯,狗爬体的字有人买吗?”

这本手抄的《道德经》字也并不是很丑,只是非常不整齐,写得里出外进,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前几页所有的“点”和“短竖”都扭曲得非同寻常,恨不能飘逸到别的字上,豁牙露齿地东零西落。

吴楚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年幼时也曾见过不少珍奇古董、名家字画,念及现如今的窘境,又笑不出了。

周翡本来就是苦闷中强行找乐子,翻开那破书的第一页,忽略了小册子上的其他部分,只单单看那顿点和短竖两种飘来飘去的笔画,发现它们居然能连成一条线,构成了一个鬼画符。

吴楚楚见她将书翻过来调过去,一会儿正拿一会儿反拿,实在不明白这是在“参悟”什么,便说道:“道家经典,我小时候也读过一些,只是浅尝辄止,很多都不明白,你看了这么多天,有什么心得给我讲讲吗?”

周翡眯着眼,十分认真地盯着书页道:“像只大山羊……”

吴楚楚:“……”

这见解有点高深!

周翡便有些吃力地爬起来,用手将乱七八糟的笔画一点一点遮住,只顺着短竖和顿点往下画,对吴楚楚道:“你看这里,这一圈画下来,像不像一只噘嘴的山羊?”

吴楚楚被她的不学无术惊呆了。

周翡方才看出了她面带忧虑,有心逗她,便又翻到第二页,比画道:“这页像一片叶子,这页好像是一个人皱巴巴的脸,这页……”

她话音忽然一顿,隐约觉得第四页的图形有种诡异的亲切感。

吴楚楚捂着嘴问道:“这页是什么?”

周翡:“一只单腿站着的鸡。”

吴楚楚终于笑了起来。

周翡达到目的,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但她心里觉得很古怪——她又不是黄鼠狼,断然没有看见一个缥缈的鸡影就激动的毛病,为什么方才会有一闪而过的亲切感?她来不及细想,突然,院里传来一声脆响,老仆妇手里端的一个铜盆不小心掉了,她“啊”了一声。

吴楚楚吃了一惊,立刻闭嘴,忙偷偷从窗户上张望,见院门口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祝宝山作为祝老爷的长子,是一盏同他爹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眼灯”。不过性情却与其父天差地别,非但没有继承那一身拈花惹草的本领,还很有些猫嫌狗不待见的落魄——因为他是外面来的妾生的,而且该妾非但不受宠,还是个享不了福的疯婆子。

祝宝山平生最大的憾事,就是不能爬回娘胎再生一次。倘若真有那么个机会,他砸锅卖铁也要认准肚子,哪怕变成一条狗,也要托在祝夫人肚子里。

祝大少爷从小到大兢兢业业地给祝夫人做儿子,恨不能忘了世上还有亲娘这一号人,然而祝夫人吃斋念佛,是远近闻名的女菩萨,女菩萨自然不肯让庶子做出抛弃亲娘的混账事,隔三岔五就要提醒他去给他亲娘请安。所以祝宝山每月初一,都得忍辱负重前去探望他的疯子亲娘,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不孝。他无可奈何,只好日夜盼着那疯娘赶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