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第3/3页)

想到这些,男孩很开心,一边漫步,一边玩味其中的妙处。他拐进主街,坐在瓦克香烟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在那儿闲坐着,听来来往往的人说话,过了一个钟头,又觉得索然无味,便悄悄起身离开。他决定喝酒去,于是来到了威利的酒馆,买了一瓶威士忌,揣进兜里,走到了小镇外,想一个人待着,一边继续刚才的思考,一边喝酒。

汤姆坐在小镇北边一英里外的路旁,那里是河岸,草地刚刚返青。他面前是白晃晃的马路,背后是开满了花的苹果园。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躺在草地上。他想起温士堡的清晨,在银行家怀特的屋子旁,石子车道上沾满了露珠,湿漉漉的,在晨曦中晶莹发亮。他想起马厩里的雨夜,自己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啪啪的雨声,闻着马儿和干草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味,还想起了几天前肆虐温士堡的风暴。思绪再往前一些,那个在火车上度过的夜晚浮现在眼前,他和外婆一起,从辛辛那提来到了温士堡。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整夜都在感受发动机将火车推向前方,那奇妙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

不一会儿汤姆就喝醉了。他一边想着那些事,一边连着举瓶。等到头开始晕了,他站起来,沿着马路往前走,离温士堡越来越远。这条出镇的马路往北通向伊利湖,路上有一座桥。喝醉的少年一路走到了桥头,坐下来,想继续喝。拔出瓶塞的时候,他犯了一阵恶心,便把塞子塞了回去。他的头前后摇晃,于是他坐到了通向桥面的石子路上,开始叹气。他觉得自己的头转得飞快,像一只玩具风车似的,转啊转,转得飞了出去,手和脚无力地瘫在四周。

十一点,汤姆回到了镇上。乔治·威拉德发现他在街头游荡,把他带回报社的印坊,可又担心喝醉的少年会吐一地,于是把他扶到了后巷。

记者被汤姆搞糊涂了。汤姆念叨起海伦·怀特,说自己和她在海边做爱。傍晚的时候,乔治还看见海伦· 怀特跟她父亲走在街上,因此推断汤姆大概是昏了头。乔治的心里本就埋藏着对海伦·怀特的暧昧,这感情刹那间被点燃,令他十分恼火。“你赶紧闭嘴,”他说,“我不会让海伦·怀特的名字被你这样玷污,我绝不允许。”他开始摇汤姆的肩膀,想让他听明白。“快闭嘴!”他再次说道。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聚在了一起,在印坊那儿待了三个钟头。等汤姆的酒稍稍醒了一点,乔治扶着他去散步。他们走到乡下,坐在林子外的一根圆木上。这寂静的夜晚中,两人被某种东西拽到了一起;汤姆清醒了一些,他们开始聊天。

“喝醉还挺好,”汤姆说,“教会了我新的东西,以后不必再醉,多思考就行。你看,就是这么个道理。”

乔治没看出什么道理,但是事关海伦·怀特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心里反而被这个脸色苍白、全身颤抖的少年深深吸引,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好奇。带着母爱般的关切,他坚持让汤姆站起来走一走。于是他们走回了印坊,在寂静的黑暗里坐着。

记者想不通汤姆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当汤姆再次说起海伦·怀特,乔治又恼了。他呵斥道:“快闭嘴!你又没跟她在一起过,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你要不停地说这些浑话?你赶紧闭嘴,听见了吗?”

汤姆很难过。他不能跟乔治·威拉德吵,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架该怎么吵,于是起身准备离开。乔治拉住他,要他解释。他伸出手,抓住年纪稍长的少年的胳膊,试着解释这一切。

“好吧,”他轻声说,“我不知道刚才我说了什么,只知道我很开心,你也看见了我的开心。海伦·怀特使我开心,夜晚使我开心。我想受折磨,想被伤害,我想经历这些。我想受折磨,你懂吧,因为每个人都在受折磨,方法却不对。我想到了很多办法,却都行不通,那些办法都会伤害到别人。”

汤姆·福斯特提高了嗓门,生平第一次变得如此激动。“我说的这事,跟做爱很像,”他进一步解释,“你难道不明白吗?喝醉能让我受伤,也能让一切都变得奇奇怪怪。所以我才会喝醉。我很高兴我喝醉了,因为喝醉教会了我新的东西。就这么简单,这就是我喝醉的原因。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想通过喝醉来学习,懂吧,所以才把自己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