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2页）

利奥摇了摇头。“好吧，我也是这么猜想的。”他说，“我也是个‘枪击案’，海伦也是。”

假如知道我的枕头底下藏了一把枪，他会怎么想？它现在离我们近在咫尺。

“我十七岁，好吧，差不多十八了，”利奥说，“你多大？”

“我十四，差不多十五了。”

“你爸爸呢？他在哪里？”

“我没有爸爸，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们并排坐在床边，衣服靠在一起，我的袖子碰着他的袖子，我们知道我俩衣料下面的皮肤也在互相碰触。

“你知道吗？假如把全世界的子弹平均分给大家，每一个人都能得到两颗子弹。”

“不知道，你确定？”

“当然，我读到过。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利奥说。

“好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妈妈身体里的子弹有很多是属于别人的。”

利奥看着我，他弱视的那一只眼的视线飘移到了我叠放在膝盖的双手上。我不知道自己该看着他的另一只眼，还是得跟着他的这只眼看向我的手。

我的衬衫继续触摸他的衬衫，我隔着棉布感受到了利奥的体温。

“你会习惯我的眼睛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说，“我几年前应该做手术的，但没做成。和我一起住的那个人本来给我预约了，后来又取消了，再后来我就搬到了这里。”

利奥以机器人般的单调语气给我讲了他的故事，就像在背诵一张时间表。因为寄养儿童往往要把自己的故事给别人讲上数百次。

我的妈妈曾经说，有些人的生活用一本书就能写完，还有人的生活则能编出一本百科全书。按照她的逻辑，利奥的人生用一句话就能总结完毕：

利奥说，他是独生子，他妈妈杀了他父亲，然后自杀了。二二得四，四四十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他的一只眼睛看着我的嘴，另一只看着我的左眼。

“我四岁的时候。”他说，“我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只知道我爸是医生，我妈是护士。我从自己的档案里看到我爸是心脏外科医生，他给人类的心脏发明了一些什么东西，好像是阀门或是支架，这意味着我年满十八岁的时候会变得很有钱。”

“你还有别的家人吗？没人领养你？”我问。

利奥摇摇头。

“我连堂表亲戚都没有，”我说，“别人至少也会有个表哥表姐什么的。”

“你想看看我的房间吗？”他问，“你喜欢听音乐吗？来吧，跟我来，你知道怎么折纸吗？”

利奥站起来，我跟着他来到他的房间，原来它就在我房间的正对面。

利奥有成箱的乐高积木、头脑风暴和机器人玩具，他组装了许多电池驱动的复杂机器人、直升机和好几枚火箭，他称其为外星人飞船或者UFO。

除了房间里的东西不同，利奥的房间装饰和我房间的一样，他还在墙上贴了两张海报，一张是日食的，另一张是爱因斯坦的大幅照片。

“珀尔，”利奥说，“如果你需要我的什么东西，可以随便拿，我不希望你缺少任何东西，缺东西的感觉很难受。我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吗？我的就是你的。”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利奥说“我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时，他双眼的视线是一致的。

他看得出我像士兵那样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

他看得出我对他的一见钟情，它像池水般清澈见底。

他知道最好不要挑战我做什么，因为我一定会去做。

我知道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就像被胶带、胶水和订书钉拼接起来的碎片。

我妈妈教我唱过所有的情歌，它们会永远跟着我。她会说，它们是你人生的副歌。

我唱道：“投降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词语，我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