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人

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并不代表自由,也代表不了自由。你若盲目爱它,它并不会同样去爱你。
你若把它当自由去爱,它反倒会扔条新的锁链给你。
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并不是乌托邦,也从不是乌托邦。
你若能平视它,自得欢喜,自得清趣。
你若神化它,它只会用失望去帮你更加失望你自己。

想突破却没有方向,想改变但没有支点,想按部就班却心有不甘。

想换一种活法,却不知该去哪儿换,怎么换。

于是,梦游人说着梦话,流落在人间。

(一)

小洋芋上海小囡,精致的妆容,得体的发型,泯然于众。

她是典型的小公司白领,挤地铁,吃盒饭,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理智地度过漫漫人生。

理智的同事、理智的家人、理智的生日派对和相亲。

一眼可以望到头的路,庸常地从众而行,理智到麻木不仁。

想突破却没有方向,想改变但没有支点,想按部就班却心有不甘。

和那个年代里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想换一种活法,却并没有人教过她该去哪儿换,怎么换。

一来二去,轻微的抑郁。

午夜越来越漫长,入睡一天比一天艰难,每个清晨都不新鲜。

偶尔找人倾诉,屡屡搞得讪讪,旁人并不关心她无处安放的苦闷,只道她是无病呻吟的闲。

于是,她攒了年假出去放空,和那个年代不少囿于都市的小生命一样,仓皇地溜出人群,忐忑而期待地投奔所谓的自由和遥远。

没人警告过她如何去躲避泥沼和陷阱,一如没人懂得如何去告知她权衡和平衡。

她如扑火飞蛾,一头扎去了一座遥远陌生的小城。

嗯,那时候大部分人还没听说过丽江。

丽江也尚未被以讹传讹,众口铄金。

和现在的它不一样,那时的它游人稀疏,原始简陋,不过一座自在随意的小城,尚未熙攘繁华鱼龙混杂,尚未被抬举和追捧,尚未被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污名。

关于它的过去和现在,一样的地方倒也有:

可容过客,可容短梦,对满怀预设的孤注一掷者,却总是去留无情。

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并不代表自由,也代表不了自由。

你若盲目爱它,它并不会同样去爱你。

你若把它当自由去爱,它反倒会扔条新的锁链给你。

只有安心入俗才能真正住得下去,柴米油盐,饮食男女。

真正常驻下去的人,都不会高估它,该有的庸常、无趣一样都不会省却,你越高估它,那些烦恼和琐碎越变本加厉。

不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并不是乌托邦,也从不是乌托邦。

你若能平视它,自得欢喜,自得清趣。

你若神化它,它只会用失望去帮你更加失望你自己。

你有你的幻念执念,它有它的无奈和无情。

你若把它幻想成一种完美的生活方式去膜拜追寻,它会遂了你的心意,幻化出海市蜃楼赠予你,然后骤然翻脸,趁你不备踹翻你绊倒你打哭你留道大伤疤给你。

……这些话重复再多遍,大部分人也懒得去听。

听了也不肯懂,懂了也不肯信,信了也不服气,不服气的人总认为自己会是个例。

比如,起初的小洋芋。

(二)

小洋芋爱上了一个歌手,一并爱上的还有那场丽江梦。

那时候的她,把他和它当成自己的安眠药,心甘情愿地跌进一场深睡眠。

和那个年代里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漫长的匮乏和抑郁……猛然梭哈,押上所有的侥幸去换一场梦,并把那梦当作新生。

于是毅然决然地辞职,告别所有的清醒,她剃了光头,陪着歌手卖艺在街头。昂着的青皮脑袋,就像一颗圆圆的青皮西瓜,她半蹲在他旁边打手鼓,他唱歌,她就打鼓,双眼微睨,乍一看像个刚还俗的大尼姑在进行一场仪轨独特的修行。

我猜她那时心里有种别样的快感吧,无论是从外表还是行为模式看,都是一种对过往世界前所未有的对抗和颠覆。

她那颗光头其实也算是武器吧,昂然示人,破釜沉舟。

她留给我的印象是棱角分明到有点儿二,不论看谁,眼神里都带着点儿不加掩饰的对立感。

或许她之前是个平静普通的上海小白领,但我无缘得见。

人在颠覆自我的时候总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当下有多么小桀骜,昔日就有多么小平凡……我记得她胸部饱满,红唇也饱满,嘴上永远跩跩地叼着半支烟。爱喝酒不爱说话,别人讲笑话的时候永远是冷冷地破梗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