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月到二月初,胜利完全是李太太的。

张大嫂把菱送回来,好一顿夸奖干女儿。“有什么妈妈,有什么女儿,这个得人心劲儿的,小嘴多么甜甘哪!”

老李向来没觉出太太的嘴甜甘。

吴方墩太太来了,扑过老李去:“李先生,多亏大妹妹呀,你这场病!一个失神呀,好——”她闭上了眼,大概是想象老李死去该当什么样式。

邱太太来了,扑过老李去:“李先生,还是旧式的夫人!昨天听说,一位大学教授死在传染病医院,他的夫人始终就没去看他一次,怕传染!什么话!”文雅的邱太太有意把李太太加入《列女传》里去。

张大哥又来了,连皱眉带咳嗽都显然地表示出“我叫你接家眷,有好处没有?这场病不幸亏有她?一来闹离婚,两来闹离婚,到底是结发夫妻!”口中虽没这么明说,可是更使人难过,老李只好设法躲着张大哥的眼睛与眉毛。

张大哥近来特别地高兴,因为春天将到,男婚女嫁自应及时举办,而媒人的荣耀也不减于催花的春雨。张大哥说了许多婚姻介绍的趣事,老李似乎全没注意去听,最后张大哥的烟斗指着窗外,说,“老李,衙门里这两天要出人命!”老李正欣赏着张大哥的衣裳:净蓝面缎子的灰鼠皮袍,宽袖窄领。浅蓝的薄绸棉裤,散裤角,露着些草黄色的毛袜。黑皮鞋。“人命?”他重了这两个字,因为只听到这么一点话尾。

张大哥的左眼闭死,声音放低,腔调改慢,似乎要低唱一部史诗:“吴太极和小赵!”

“吴太太前两天还来了呢。”老李说。

“她当然不便告诉你。吴太极惹了祸,小赵又不是轻易饶人的人,事情非闹大了不可!”

老李静候着张大哥往下说。

“你知道吴太极没事就嚷嚷纳妾?”

老李点了点头。

“练太极练的,精力没地方发泄!方块太太大概也管束得太严。事情可就闹糟了。你知道小赵常提到太太,可是没人见过赵太太?”张大哥笑了,大概是觉出自己过于热心述说,而说得有点乱了。

正在这个当儿,丁二爷疯了似的跑进来。

“您快回家,天真叫巡警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