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不仅仅是抑郁症患者,更是弱智症患者。

八宝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小鱼山收拾我的行李,准备离开程天佑的房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将自己遗弃了。

八宝在电话彼端叽叽喳喳,语气焦躁,她说,姜生姐,柯小柔这个没用的从派出所里捞不出北小武,怎么办啊?我们可能碰上强人了!怎么办?你快找你的朋友帮想想办法吧。

八宝这话一说,我的心情更焦虑了,突然间,我想起了程天恩那得意而阴翳的眼神,他说过的,如果那个被北小武打伤的女记者,万一“不小心”给死掉了,那北小武……想到他说的话,我就心惊胆战。但是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八宝,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八宝就在另一端点头,她说,那姜生,我们一起想办法吧。我们一定要保释出北小武,我真害怕他会受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的时候,满心内疚和苦涩。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目前,我能索取到“帮助”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程天佑,一个是程天恩。

可是,我又该为北小武去乞求两人中的哪一个呢?我该多卑微地去请求程天佑的帮助,抑或多卑贱地去乞求程天恩网开一面?

他们两兄弟,确实是我的魔咒,我一辈子都难逃脱的魔咒。

当然,此时,还有更魔咒的,那就是冬菇。我拖着行李,打算带它离开这栋房子,可是它却全然不肯领情,跟我捉迷藏。

所以,我只好追着它满屋子跑,从一楼追杀到二楼,再从二楼追杀到一楼。冬菇的体态轻盈,完美地演绎着逃亡的舞蹈,而我就在它身后追得鸡飞狗跳。如果不是心地善良,我真想从厨房捞起菜刀,冲它飞刀。

金陵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累倒在台阶上,不停地喘粗气。冬菇在距我两米的地板上舔爪子,一脸清纯无敌的表情。

金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冬菇,好奇地问,怎么,姜生,难道你的心理医生告诉你,“拖着行李箱和冬菇赛跑”有利于你的抑郁症康复么?

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冬菇,说,我要离开,可是冬菇不听我的话。

金陵看了看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开了封的沙丁鱼罐头,放在自己脚边,冬菇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就直接奔了过来。金陵笑了笑,将正在吃鱼的冬菇抱了起来,她看了看我,说,喏,这么简单的事情。别傻看了,咱们走吧。

我跟在金陵的身后,冬菇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那盒它没来得及吃的沙丁鱼罐头,一脸的委屈。我心想,我折腾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来抓冬菇,金陵却用半分钟搞定,看样子,我不仅仅是抑郁症患者,更是弱智症患者。

小鱼山的风景真美,半山树荫,一路花香。我看看在金陵怀里的冬菇,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金陵说,来这住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这里还是很漂亮的。

金陵回头看了看我,淡笑,姜生,你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还是舍不得程天佑呢?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听这个名字。

金陵抱着冬菇继续向前走,她小声地说,姜生,其实天佑误会你,固然有错,但是天恩是他的弟弟。如果是“别人”在你的面前说凉生的不是,作为妹妹,你会怎样?

我眉头一皱,说,可是,我不是他的别人……金陵回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说,噢,你不是他的别人,那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我……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金陵,脸轻轻一红。

是的。我又当天佑是什么呢?如果我不是别人,如果我是他最亲密的人,又怎么会那么无视他的感受,让我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有些心事,总是在不自觉中泄露,比如,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我还是很在意的。

金陵看了看我闪烁的眼神,笑着说,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那些人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而他们在我们身边时,我们却像忽视周围的风景一样忽视他们。就好像姜生,你忽视了小鱼山这美丽的风景。因此,你注定要错过这个风景里走出的男子……

我不说话,心事全然被她击中。

我和金陵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金陵问我,说,姜生,你说,天佑会不会记得将北小武给保释出来啊?

我摇摇头,笑,肯定不会了。因为我多么不堪多么恶毒地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啊!我这样坏的女孩子,他又何必来可怜我,可怜我的朋友呢?

金陵说,哦。然后,她的眼睛就瞟向公路的尽头。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想天恩,在想如何让天恩罢手,让他放过北小武,放过程天佑放过我,也放过他自己!

就在我和金陵一起发呆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小甲壳虫停在了我们身边。车里,一个时尚至极的女子,戴着夸张的茶色眼镜,咖啡色的卷发就像是海面上的波浪,她摘下眼镜,冲我们笑,唇红齿白的模样。她说,姜生、金陵,你们在干什么啊?我回头,看见未央正靠在车窗前,探头冲我们笑,突然之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特别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