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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杜戈尔用挖苦的语气说,“确实令人震惊。”

“确实是。”汉伯里像一杯热牛奶,淡而无味,“然而,这只是确认了李乐于相信的东西。我敢打赌,他不会做进一步调查。

“我知道李会更公开地追查弗农·琼斯……以前的遗赠,而且我估计跟踪李是安全的。原因显而易见,他想不到我会这么做。还有——”有那么一刻,汉伯里几乎露出尴尬的表情,就像一个男人正在玩自己儿子的玩具士兵时被当场捉住,“我知道自己非常善于伪装——在牛津大学读书时,我是戏剧社的成员,我对艺术很着迷。”他谦虚地咳嗽了一声,“我是十字钥匙旅馆里的那个老神父。”

杜戈尔和阿曼达呆呆地看了他一秒钟,而后大笑起来。汉伯里的样子像是受到了轻微的冒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

杜戈尔打断了他的话。“你的伪装堪称完美。我们从来没想过……实际上,我们当时管你叫教堂休眠人。”他突然不说话了,想在汉伯里实实在在对称的五官里找到那个曾经住在十字钥匙旅馆的客人身上的特点——温善的空虚和卑鄙的衰老。

“这需要你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角色。”汉伯里解释道,“英国圣公会圣职者名册赋予了我一个名字和一段过去,以防碰到盘根问底的人。当然,那套制服也帮了忙——神父的外套和假领。人们倾向于注意一件制服,而不是装在制服里面的那个人。无论你穿成一个交通协管员的样子,还是在医院里套一件白大褂,都会被立即纳入某个范畴。你们明白吗,这会满足大多数人第一眼的好奇心。

“我是星期四到罗辛顿的,比你们早到一天。不出所料,李已经在那里了。我想,如果你们要来,会在周末出现。”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联系呢?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们本可以一起行动的。”

杜戈尔的问题合情合理,汉伯里用微妙的方式回答了它。“我没这么做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只是因为我不太了解你。我无法确定你会对那封信做出怎样的反应。况且,坦率地讲,没有人对我死掉这件事存有丝毫的疑问,这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汉伯里的脸突然皱出一个恶作剧的表情;瞬间,他的面容又重新变回他常戴的那副面具。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个状态棒极了,真的。李确信他是这个领域唯一的竞争者;你们两个,我无心的代理人,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动了手;我自己则置身局外,当一个匿名的旁观者。我有能力在必要时介入。看似不存在,其实有很多优势……”

杜戈尔感觉一阵寂静降临在他身上。他和阿曼达被这个家伙捉弄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个痛苦的打哑谜猜字游戏完全是为了让詹姆斯·汉伯里开心的。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他想起了那个拿死囚当棋子的中国皇帝。游戏结束后,那些留在棋盘上、庭院里的人会有怎样的境遇呢——他们会不会被转移到一个黑暗的地方,直到皇上一时兴起,想要再玩点智力游戏?

杜戈尔感觉汉伯里在看他。他打了一个哆嗦,因为他确信这个比他年长的男人已经明白了他的大致想法。毕竟,这是这个男人的核心特点——有能力将自身巧妙地潜入另一个人的脑部活动中去,并使自己适应在那里找到的东西。

“你看,”汉伯里的脸上充满了智慧的忧虑,“我知道对你们两个人来说也许很奇怪——你们可能认为我这个人简直冷漠无情到了可耻的地步。”他停顿了一下,定睛看着他们,“当然,我曾经是这样一个人——我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但是,这么做是有回报的。你们有你们的不安和兴奋,我也有我的。我们都有了圆满的结局——我们都比从前富有了,而且没有伤筋动骨。该死,我们居然成功了。”

杜戈尔盯着眼前的空杯子,轻轻用手指让它在桌子上旋转。膨胀的茶叶组成一个黑色的群岛,最后几滴茶水在岛屿间无精打采地流动。没有伤筋动骨——这让他感同身受。甘波被人勒死了,塞德里克在一个地窖里腐烂着,泰纳被钉在一把生锈的大镰刀上,李的脑袋里装着一颗子弹。这四个人完全有权表示愤怒。

然而,他生汉伯里的气还有别的原因。也许这么想不合理,但首先,他因为过去几天来的震惊和恐惧责备他。杜戈尔已经被逼到了生命的终极边界,那个生与死的边缘。他被迫明白自己不是不朽的。

其次,他被迫发现自己也能杀人。他再也不能回去做那个两星期前的杜戈尔了;他无法摆脱这个令他不舒服的、全新的、不受欢迎的自我。

但他并没有说“你把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这个杂种”。相反,杜戈尔用一种平稳的声调诉说他的心烦意乱,因为他和阿曼达差一点死掉。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反应。很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