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树江头(第4/4页)

定权扶皇后入殿,又好言劝了半日,再辞出来时,忽见王慎便立在廊下,冷面望他。定权微微一笑,不加理睬,径自下阶前行。王慎终是忍耐不住,在他身后开口问道:“殿下,你必要如此方称心如意么!”定权点头笑道:“是,若非如此,我便活不下去。”

王慎见左右无人,一把扯住了他的手,问道:“殿下昨夜,是怎么和老臣说的?”定权沉默了片刻,道:“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他开恩让广川郡见中宫,又担心我心中不快,所以才差阿公去传旨。”王慎怒道:“陛下一片苦心,若知道此事,又当作何想?”定权笑道:“陛下大约会觉得我禽兽不如,将来便是作出弑父弑君的举动,也不足为怪。”王慎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兀自忍耐了半日,方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这又是何苦?”

定权转眼望着天边,许久才回头道:“阿公,你同我说,先皇后崩逝,究竟是何故?”王慎四顾无人,又拖着他朝外走出了两步,方道:“臣与殿下说过多次,娘娘只是病逝。殿下当时就算年纪小,娘娘的病,缠绵了那么多年,殿下总还是记得的吧?”定权摇头道:“我只记得母亲是端五那日列仙,不是端七。”王慎一时间只恨不得甩他一巴掌,此刻也顾不得尊卑上下,劈头喝道:“噤声!”

定权却并不生气,只凄然笑道:“我记得,我都记得。母亲说她罹患的是痨瘵,会过人,总是不许我去看她。我站在外头,每次都觉得娘比以前瘦。我从未见陛下涉足过中宫,有一次母亲醒来,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远远的坐在帐子外头,就招手叫我过去,温和地问我:‘哥儿,你爹爹在做什么?你今天去看过他了么?’我说:‘爹爹方才来过,看见母亲正睡着,叫我不要吵醒母亲,坐了一会就走了。’母亲又问:‘你的功课做完了么?’我说:“全都完成了,就在外头的桌上写的。爹爹看到,还说写得好。嬢嬢要看么?’母亲摇头说:‘不用看了,你爹爹说好,必然是好。’她朝着我微微一笑,我也向她笑,她笑起来美如天仙。可是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母亲心里头知道我是在哄她。”

王慎不妨他突然说起这些前尘旧事,也觉伤感,摇头道:“殿下还想这些做什么?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定权笑道:“他母子分别,尚可纵情一哭。我母子对面,只能强颜欢笑。他母子皆无病恙,天地何小,各自珍重,终可抱再见之念。黄泉深,碧落遥,死生何巨,我到何处寻那些人去?他们还有什么不足意的?”

王慎仍是不住摇头,冷冷道:“殿下,臣只跟你说一句话。广川郡来见中宫,是赵王求下的情,即便是没有广川郡和赵王,陛下还有两位皇子。”

定权望他半日,苦笑道:“孤不如去对牛弹琴还好,何苦与你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