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再见(第7/9页)

好了别笑了,把密码给我用脑子记好了!以后用多少取多少,知不知道?!

我们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去吃米线,小熊轻了许多,被小米辣捏着耳朵甩啊甩。

在米线店排队时,小米辣问:叔叔,你今天怎么没背画箱?我说:放假。

她问:可你昨天也没开工啊?我说:昨天也放假。

她问:那你明天开工吗?我说:明天接着放假。

她问:那后天开不开工呢?

我说:我他妈放年假、放病假、放产假行不行?你啰里啰唆的烦不烦啊!

我吼她也吼:你可是个大人啊,你懒成这样,挣不到钱你吃什么!

她拤着腰,气呼呼地看着我,忽然踮起脚,抬手拍了拍我的头。

她说:算了,我有钱,我养你好了。

我快吓死了,这小朋友该不是对我情窦初开了吧,口味太重了点儿吧!

造孽啊,这是啥桥段?《这个杀手不太冷》吗?虽然大叔和萝莉的故事经久不衰,但这个没发育的熊孩子可是如假包换未成年啊,这要万一怎么怎么的了,我分分钟要被按诱奸罪判刑的好不好……

万幸,我纯属判断失误,人家对我压根儿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小米辣拤着腰叹气:唉……谁让咱俩是闺密呢。

她把钱拍在柜台上,冲着灶间喊:我要一个小小碗的,给我闺密一个大大大碗的。

我慌忙也掏钱,张牙舞爪地和她抢单,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收我的收我的,别收我闺密的钱。

(十一)

年轻时代的江湖浪荡,像一艘停停走走的船,时而抛锚靠岸,时而摆舵扬帆,重归水道。

海鸥来了又走,在昆明逗留的时间太久,我必须离港了。

虽只是萍水相逢,虽只是个孩子,也还是郑重告别一下为好。临行前一日,我请小米辣去吃顿大餐,算是还一下建水豆腐的情谊。

我完全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菜还没上完,道别的话刚出口,她就噔噔噔跑了,差点把服务员撞一个跟头。

少顷,又黑着脸噔噔噔跑回来,哦,熊忘拿了。

她抱起小熊,冲着我的小腿,咣就是一脚。

干吗呢干吗呢!我龇牙咧嘴地骂:你个熊孩子抽什么风呢?!

她攥着拳头原地站着,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睫毛一眨,蓄足了两汪泪。

我的天,可别哭啊。

小米辣小米辣,绷住啊。

她用力地憋用力地憋,憋得脸通红,胳膊一抡,一熊打在我身上,她喊: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你就这么走了?

脸越憋越红,憋到最后,从胸膛里憋出长长一声呻吟。

胳膊一抬,又是一熊。

我快气笑了,什么鬼,我背叛谁了我?

她指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质问:叔叔,你是个大人了……你们大人都是这样的吗?说走就走了吗?说再见就再见了吗?

……小米辣小米辣,大人们,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不敢碰她,怕眼泪落下。

我说:小米辣,这个地球并不是围绕我们任何一个人旋转的,我也有我的生活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须知,缘深缘浅,缘聚缘散,随缘惜缘莫攀缘哦。

好吧,后半句不是我当时说的,是我许多年后写在书里的。虽是简短一句话,却可参尽天下聚合离散。但无论如何,当年的小米辣是不可能明白的。

其实于我这个大人而言,又何尝真正悟透呢……

饭没吃成,不欢而散。

我站在金马碧鸡坊前和她告别:小米辣,跟叔叔说声再见。

她不搭理我,两手攥着拳交叉在胸前,死死地抱着那只公仔小熊,头也不回地走开。

远远地转身,她指着我恶狠狠地喊:我——偏——不!

走出去几步,又扭头喊:滚!

(十二)

当年的昆明机场,是全中国离市区最近的机场,付完打车的钱,我剩下的银子刚够买一张经济舱单程票,飞回北方。离登机还有几个小时,信步走出机场大厅,再看一看昆明的天。

好清冽的天,湛蓝又透亮,真不愧是彩云之南……

我蹲靠在垃圾桶旁抽烟,一旁有航班延误的人们在吵吵嚷嚷,有赶不上值机的人们匆匆忙忙……

一双熟悉的小鞋子掠过我面前,我一眼看见了那只玩具熊,一把拽停了小米辣。

披头散发的小米辣,气喘吁吁的小米辣。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扑上来搂住我脖子喊:叔叔,你还没走啊!

我没被她气死也快被她勒死了,松开松开松开。

手里拿的是什么?哦,给我送建水豆腐来了。

溜达出了小小的机场,我和她一高一低坐在台阶上。

日光耀眼,天气微凉,我们吧唧吧唧地吃着豆腐,沉默地咂着小竹签儿,今天的豆腐太辣,不一会儿舌头就是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