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夜(第2/3页)

她摇摇头:“无妨。看见你,就会有还在家中的感觉。”

我很想拥她入怀,安慰她,回应她,告诉她我此刻那些细微复杂的感受。然而,感觉到室内逐渐明晰的晨光,我终于什么也没做,最后只另寻话题,和言建议道:“公主宅花园中花木繁盛,清晨空气清新,公主不如移箜篌去那里练习,或可稍解心绪。”

公主同意,于是我请她先往园中。待她离开,我随即披衣加冠,稍事盥洗后手持横笛出了门,才发现白茂先不知何时已远远避了开去,此时正立在庭中,看见我便迅速过来请安,问我可有何吩咐。

小白这年十二岁,聪颖灵秀,爱读书,行事也稳重。我让他去找人移箜篌去花园,然后自己朝园内走去,边走边想,他还真是个聪明孩子。

很明显地,公主与驸马的第二夜也是这样过的。翌日公主的侍女窃窃私语,甚至笑说地上太凉,不如给驸马搬个软榻搁在公主房间的角落里。

关于公主这闺房中的细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开,成了宅中内人侍者的主要话题。当然,最关心这对新人相处状况的尚不是他们。

“国舅夫人在后院数落驸马呢。”午后张承照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向我报告他看到的情景,“说他乾纲不振,连老婆都不敢碰,真不是男人。说得冒火,还伸手去拧驸马的耳朵,嗓门也越来越大,听得周围的小丫头们都偷偷地掩口笑。”

我迟疑着,向他提了一个问题:“那驸马是何反应?”

“嗨,咱们这李都尉是个闷葫芦,还能怎样?”张承照笑道:“无非是捂着耳朵一味低头听老娘教诲,半天没吭声。”

杨氏与李玮虽是母子,外貌与性格却都大大不同。李玮朴陋敦厚,杨氏却是面尖唇薄,目中透着几分精明气。李玮全盘接受公主的一切安排,而他母亲对此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这日晚膳后,我与梁全一正在商议公主与驸马三朝拜门时的礼仪行程,韩氏于此时进来,取出一段白绫,低声告诉我们:“这是国舅夫人刚才交给我的,要我铺在公主的床-上。”

我与梁都监相视一眼,一时都无语。

虽然身为内侍,我却也听说过市井百姓在婚床-上置白色布帛,以验视新妇贞洁的习俗,可这一细节并不适用于公主婚礼。

“你可曾跟国舅夫人解释过,公主下降,无此仪制。”梁都监问韩氏。

韩氏叹道:“当然说了,但她笑着说,她万万不敢质疑公主节操,只是民间习俗如此,也是李家家规,此前为驸马的哥哥娶嫂子,也都是这样做的,公主既然嫁入李家,按李家的家规行事,并不为过,就算官家知道,应该也会应允的。说完,硬塞在我手中,说了声她明天来取,便走了。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做,便只好来找你们,请你们出个主意。”

我也相信她此举并非质疑公主节操,而只是借此逼宫,欲令公主就范,希望造成既成事实的结果。但以公主性情,又岂会甘受她摆布?

于是,我开口对韩氏道,“不能让公主知道此事。她必会认为这是对她的侮辱,若因此与国舅夫人伤了和气,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梁都监沉吟着,道:“国舅夫人已明令把白绫置于婚床-上,若不这样做,她一定会反复要求,甚至亲自向公主提出,若不先跟公主说明,届时事态恐怕更加难以收拾。”

他说的自然也有道理。我惟有叹息:“但要将这事跟公主说明,谈何容易。”

“不必为难,我已经知道了。”公主声音在窗外响起,随后裙幅一旋,她已出现在门边。

我们来不及显露太多惊讶表情,一个个迅速起身,向她行礼。

她面上仍是淡淡地,并无羞恼愤怒的模样,只径直走到韩氏面前,朝她伸出手:“把白绫给我。”

韩氏依言递她以白绫,她接过,垂目打量,唇边勾起了一丝嘲讽笑意。

翌日公主回宫拜门,在父母面前不露一点情绪,对驸马亦未冷眼相待,尤其在面对父亲询问时,更是连称一切皆好,令今上怡然而笑,像是松了口气。

然而,一俟回到公主宅中,这段婚姻中的隐忧很快显露。

从宫中回来,公主依国朝仪礼,在宅中画堂垂帘端坐,接见舅姑。

国舅已过世,如今要见的其实也只有杨氏。杨夫人早已穿好礼服,着盛妆,欢欢喜喜地进来,在帘外朝公主福了一福,说了两句吉利话,便赶紧嘘寒问暖:“公主这几日在我家过得可还习惯?在宅中伺候的下人可还称公主心?若他们有何不妥公主尽管告诉娘,娘该打的打,该骂的骂,一定会调-教好了再给公主使唤。”

公主暂未理她,侧首一顾身边的张承照,问:“堂下说话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