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铁血江山 【飘摇】

午后秋阳和暖。

我却手忙脚乱也应付不了潇潇的折腾。

天知道她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从早到晚没有一刻肯安分,简直比那些顽固的朝臣更难缠。

所幸澈儿倒是个安静的宝宝,全然不似他姐姐那般淘气。

他此刻乖乖躺在奶娘怀中,睡得十分香甜,睡颜宛如白莲,任何人看了都不忍惊扰。

好容易哄得潇潇入睡,将她交到徐姑姑手中,我亦累得精疲力竭。

倚在软榻上,翻看北疆传回的战报,方看了两行便觉困意袭来,渐渐阖目睡去……朦胧中,听得帘外有人低语,徐姑姑低声应答了什么。

我懒于回应,侧身向内而眠。

忽听徐姑姑失声低呼,“什么!怎不早来禀报?”

睡意顿时消散,我撑起半身,蹙眉道,“外面何事喧哗?”

徐姑姑慌忙趋至榻边,隔了纱幔,低声道,“回王妃,庞统领差人来报说,方才巡查发现,有一面出宫令牌……恐是失窃了。”

心中大震,我霍然拂开垂幔,“什么时候的事?”

“失窃应是在凌晨时分。”徐姑姑惶然道,“详情尚不清楚,奴婢这就传内侍卫入府问话。”

“来不及了。”我冷冷道,“立刻传令下去,命铁衣卫飞马出城,沿东面、北面追击,务必在今夜子时前追回出逃之人,如遇抵抗,就地格杀,断不能容一人漏网!”

徐姑姑额上渗出冷汗,“奴婢明白。”

“立即封闭宫禁,将昨夜值守的内侍卫全部收押,传宋相和庞统领来见我!”我匆匆披了外袍,唤来阿越替我梳妆更衣,预备车驾入宫。

坐在镜台前,才发觉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宫中禁军副统领庞癸,是我多年心腹,一直由他暗中掌控着宫中一举一动。一面令牌看似小事,可一旦有人趁隙作乱,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

此时大军长驱直入北疆大漠,正是京中空虚之时,若后方生乱,无异陷萧綦于腹背受敌。

镜中自己的面容苍白异常,衬着唇上殷红如血的胭脂,犹如罩上一层寒霜。

门外靴声橐橐,宋怀恩已赶到,我转身披上风氅,迎出门外。

“属下参见王妃。”宋怀恩戎装佩剑,容色凝重坚毅。

远处城东兵营方向,升起浓浓的青色烟雾,直涌天际。

那是向沿途关隘示警的烟讯。

宋怀恩按剑道,“属下已经发出烟讯,派人飞马传令,封闭沿途隘口关卡。”

“很好。”我仰头望向那青色烟柱,缓缓道,“照路程算来,他们子时前到不了临梁关。铁衣卫已出城追击,届时前后合围,一个都不能放走。”

“可需留下活口?”宋怀恩沉声问道。

“事已至此,要不要活口,已不重要了。”我淡淡道,“东边不过是螳臂之力,北边却万不能有失。你可布署周全了?”

宋怀恩颔首,“东郡屯守的兵力不足两万,我已在沿途布下防务。京畿四面屯兵,坚若铁壁,王妃无需担忧。北边纵有天大本事,谅他也翻不出王爷的掌心。”

我蹙眉,“两军阵前,岂能自起内乱,无论如何不能让消息走漏。”

“王妃放心,铁衣卫行事,迄今未曾失手。”宋怀恩目光沉毅,杀机迸现,“既然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可走,还望王妃早做决断!”

他的目光与我堪堪相触。

隔得这样近,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因激动而绽露在额头的青筋。

决断,这两个字轻易脱口,却是一生的逆转。

十年间多少次决断,要么踏上风口浪尖,要么退入无底深渊,从来就没有一条妥协的路可走。

一取,一舍,失去了,便是一生。

风起,满庭肃瑟。

我拽紧了风氅,仰头,望向宫城的方向。

——子澹,你终究要与我一搏了么?

红日渐西沉,黄昏将至,残阳如血,染红了长长甬道。

宫门外,三千铁骑分列道旁,甲胄鲜亮,严阵以待。

宋怀恩一骑当先,仗剑直入宫门。

我抬手拉低风帽,遮住面容,策马随在他身后,左右两骑亲随与我并缰而行。

此刻我身着骑服,以风氅遮掩了形貌,不着痕迹地隐身亲随之中,悄然入宫。

驻马宫墙下,回望天际斜晖,整个京城都沐在一片肃穆的金色之中。

京畿四面城门皆已封闭戒严,禁军副统领庞癸亲自率兵围捕胡氏一门,各王公府邸皆被重兵把守。

乾元殿前,黑压压跪在一地的宫人,数十名内侍带刀立在殿门前。

内侍总管疾步趋前道,“皇上正在殿中。老奴奉命看守宫门,未敢让人踏出一步。”

宋怀恩侧首,我略略点头,与他一同步上殿前玉阶。

殿内深浓的阴影里,子澹素衣玉冠,孤独地坐在御座正中,冷冷望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