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3/5页)

“臣领了二十个铜板,臣的兄弟都攒了军功,可是咱们杀的是咱大靖的将士,是咱的同袍啊!”

 “陛下,帝家军不是要攻打青南城,他们是被北秦铁骑围杀,回青南城求援啊。可是我们一万人在青南山下守了一整夜,围了所有入城的路,没让一个帝家的将士活着走下来。”

钟海一头磕在地上,震了半殿的朝臣。一滴滴鲜血溅落在地,满大殿里,只剩下他哽咽难言的声音。

“八万将士,陛下,那是我大靖八万儿郎啊!”

“陛下,臣看过那满山的帝家军,一辈子不得安宁,一辈子都只能守着那座城,守着青南山!”

震撼动容,无以言表。

伴着钟海一句一句出口的话,今日金銮殿上的早朝,这些立了半辈子朝臣,在京里享惯了权柄的权贵,所感受的,不过如此。

何为天下之主,何为诸侯?

天下之主执天下,国土之上的百姓皆是其子民。诸侯大公掌一方,管个囫囵地儿足矣。

嘉宁帝是大靖天子,中原也好,西北也罢,即便是晋南的百姓,都是他名正言顺的子民。

丈高的武将跪在大殿上,满身颤抖地喊着……“陛下,那是我大靖八万儿郎”的时候,他寻不到话来安抚。

如何施恩,那八万将士埋骨青山,白骨森森,施恩何用?如何抚恤,历经丧夫丧子之痛的妻子老母,赐下一道圣旨、几十贯钱又能如何?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说,钟海提起的不是一场普通的过往,死的不是普通的大靖将士。

那八万人在他颁下的圣旨里,是叛军,是逆贼。帝家军若未叛国,那便意味着帝家没有叛国。那八万人死得冤屈,同样预示着帝家一百多条人命亡得冤枉——这是韩氏皇朝的耻辱。

赵福眼尖地发现嘉宁帝摩挲在扳指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退后了半步。

“钟海,你可知道……你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良久,嘉宁帝开口,金銮殿上,天子的声音格外庄重。

“臣知。”钟海一头磕到底,回道。

“你所言,无半点虚假?”

“是,天地可证。陛下,帝家军没有背叛大靖,帝家没有叛国。”

“证据呢?”

天子之问,重若千钧,也正是朝堂上所有大臣想问的。

十年前帝家叛乱,证据确凿。靖安侯府里搜出了私通北秦的书信,上面盖着北秦皇室的金印,而事情传到北秦后,北秦皇室没有否认,此乃其一;帝家八万大军在无皇命御旨的情况下诡异地出现在西北,此为其二。若无这两项铁证,大靖百姓谁能相信帝家会谋反。

“钟海,你只是参与了一场不知敌我的夜战,便有此结论?那朕来问你,帝家军究竟是和北秦私谋叛国后,生了嫌隙被截杀,还是从进西北起便入了北秦的圈套,这两种境况,你可能说得明白?”

“此事已过十年,青南山战迹难寻,除了你,还有谁能证明帝家军是死在青南城守军箭弩之下?即便如你所言,帝家军真是被你们所射杀,那也有可能是忠义侯误以为北秦铁骑意欲攻城,才会领军出战误杀帝家军。以上种种皆有可能,朕暂不言你是对是错,但你今日在金銮殿上提出此事,可有证据解朕、文武百官及天下万民之惑?”

帝王就是帝王,即便钟海在早朝上毫无预兆地掀开了帝家往事,嘉宁帝也没有半分慌乱,一句一句慢慢问来。

朝官连连点头,帝家之事何等重要,一人之言,不足为证!

跪在大殿上的钟海抬首,声音犹带嘶哑。

“陛下,帝家军究竟是因何种缘故和北秦骑兵交战,臣无证据,不能言明。”

没有证据!没证据也敢闯上金銮殿?众臣目瞪口呆。

“但臣确实参与青南山下一役,当年参与此战者上万余人,陛下若不信,可召西北尚活于世的老将入京做证。只是……当年老将大多离了青南城,要寻起来恐怕有些难度。”

“哦?照你所言,若是这些老将寻不到,或是已经殉国,这个疑惑朕还寻不到答案了?”嘉宁帝沉目开口。

“不,即便这些人都已战死沙场,还有人能证明帝家军之全天与青南城有关。”

“你说。”嘉宁帝眯起了眼。

“忠义侯爷。”钟海抬首,“当年是侯爷亲点大军出城迎战,他自然知道真相。”

忠义侯?众臣面有疑色,虽说听钟海之言忠义侯参与了此事,可如此大罪,他会说实话?敢说实话?一旦认下了,怕是好不容易保下的忠义侯府也会毁得干干净净。

左相心下一转,神情肃然,踏出一步,朗声道:“钟将军,忠义侯因西北之事被陛下定罪,关在天牢。如此罪犯滔天之人,所言岂能为证?再者忠义侯与将军亦有仇怨,他若存心不说实话,我们又能奈他何。将军刚才所说的证人或已无迹再寻,或已成阶下之囚,实难服众。帝家军为何亡于青南山,亡于何人之手关乎朝堂社稷,妄言不得,将军信口而出,怕是不太妥当……”